这是我十几年前写的关于同学黄奕的一篇小网文。当时没有提他的全名。最近被发掘出来,大家都觉得写别人比写自己更放得开,我写他的就比他写自己的要好,所以现在又发到这里来。
在《大学第一年花絮》里面我说过,第一天进校还没到系里,就闹了第一个笑话,把同学大姐当成了老师,恭恭敬敬的尊重了一番。等来到自己班上,觉得有必要搞清楚局势,于是用功搜集信息。几天过去,整理出如下数据,基本体现了对称美:
全班三十一人,最大年龄三十四岁,最小年龄十五岁,三十岁以上大龄青年五人,十六岁以下幼齿五人;高考成绩显赫十人,年老痞子型学生四人,年嫩女辅导员一人;老往家里溜的本地人十人,喜欢前呼后拥做老大的四人,年幼无知把同学叫叔叔的一人;比我大的十五人,比我小的十五人,比我矮的三十人,比我话多的三十人,和我性别相同的二十六人,和我性别不同的四人,和我同寝室的十二人。。。最后一条,我记得是“奇人异士若干”。
黄奕就是被我列入“奇人异士”之一的。当时大家公认是未来的学术大师,前程不可限量。大家叫他”黄胖“,一叫就是四年。他人其实并不算胖。只是和还在长身体的小字辈比,在当时普遍营养不良的学生里,称为胖也不算过分。黄奕自带一头卷发,配一副细边眼镜,说话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天生的学者相貌。
作为班上的“奇人异士”,当然是有传说的。在外语成绩还只是做参考分的时候,作为数学专业的新生,据传他一进大学英语词汇就有数千,和外教口语交流整个一个流畅;号称通读马列原著,熟读《反杜林论》,背过《矛盾论》,《实践论》,还研究过英文本的红宝书和《共产党宣言》;民俗俚语开口成河,模仿各地方言维妙维肖;通晓微积分的同时,还擅长温文尔雅的复诉、分析四川各地农村的经典乡巴佬黄色笑话。。。 以后数学本科毕业考上语言的研究生学,是后话。
后来发现,如此奇人,和我居然还有些不同寻常的渊源。他上大学以前在我老家的大山里做了几年知青,还和我的一个小表叔下在同一个公社,关系密切。而我中小学时也曾回老家过了几个暑假,对当地的人物世态有不少了解。加上小表叔的关系,更有了不少共同的话题,在一起偶尔还可以聊点川北老家的人和事。
按他的说法,当知青几年,还是有些收获。《反杜林论》就是在当知青的时候,塞在茅坑旁土墙的洞里,每次蹲坑的时候一点一点读下来的。那时候一天的工分也就值几分钱,一年到头吃不了什么饱饭。知青们好一点,一年回家几次,家里补贴点钱粮,再带些东西回来,比当地农民要潇洒很多。但那时农业学大寨,田里山上没事可做的时候,工还是得出。为了能够饿得久一点,大家一到地里,就在地上躺着,尽量少动。那时,他就躺在地上学英语,背单词。大寨没学成,英语却搞上去了。
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在山上的田里收到的,老远就听到有人叫“黄大学,你的通知书来啰”。他从地里爬起来,给农民们说一声“老子的东西都是你们的了”,就直接回成都了。
大学里,他是全班最按步就班按自己学习计划学习的人。而他的学习计划,只有三分之一和我们的课程有关。学校几年,每天跑步锻炼从不间断,肥肉大油也从不忌讳,到头来完美保持体重不变,黄胖称呼不变的记录。
黄奕当时的未婚妻,是知青“八年抗战”结的缘。大学的时候,黄胖不断受到一些“素质”很高的“狂蜂乱蝶”的骚扰,不得不经常到处流窜,一方面躲麻烦,一方面寻找嫁祸于人的机会。他坚持到最后也没有加入“世美”的行列。毕业时,大家一起去闹了洞房,他夫妻二人连理到如今。
那年他回国走了一圈,回美后在电话中说,这次去以前下乡的地方走了走,见了很多当年的老乡和知青朋友。山里现在温饱不是问题了,别的条件,却没有多少变化。当年住的房子还是那个样子。真正震撼的话题,却是当年在一起的一个当地知青,后来做了县扶贫办主任。在一个如此贫困的地方,居然可以在几年之内贪污两个多亿的扶贫款。事情败露后自杀身亡,款也没追回来。但也有人说其人没死,是偷梁换柱跑掉了,不然牵扯到的人会太多。聊到到后来,他感叹一句:这也算是当今的人杰鬼雄?TNND。不过也还是那副不愠不火的腔调。
我一直对他的大家躺在地里免得肚子饿得快的经历印象深刻,曾经涂画过几笔,放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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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精彩
确实要比他本人写的好!👍
感谢王赤的溢美之言。
按本人当时的水平,考文科更有把握。按家庭的愿望,希望本人上电机系。由于徐迟的忽悠,读了数学。
因此确实三生有幸,和大家同窗四年,结下终身的情谊。更有幸的是能和各位在此群重聚,在 78621.org 交流。
期盼疫情尽早结束,能在金秋和大家再聚,纪念毕业40周年。
写得很有趣, 这一代人的经历太丰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