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列班的文学青年

题记:班上暗涌起一股文学热潮

                          —摘自老大哥《王教授的大字报一文》

班上文学热潮的涌现,已不知道起于什么时候。既不是文科学校,更不是文学专业,怎么马列班的学子们都开始不务正业了?

说也难怪,大家都是十几二十几的热血青年,充满幻想、充满激情,无限的美好幻想总要有所寄托,满腔的青春能量总要找地方释放。毛老人家这个年纪不是都还高歌“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吗?

最主要的是我们所学的专业“马列主义”,神圣又伟大,但确实缺少激情,缺少浪漫,让人感到枯燥和压抑,更需要一些寄托和释放。讲台上老师声嘶力竭地讲着“剩余价值理论”,台下的学友们早已是一片唉声叹气。记忆中最痛苦的是听xxx老师的“资本论”原著课,马克思老先生花40多年经历泡制的巨著,的确太过恢弘,我们痛苦老师也痛苦。一道社会再生产公式,她在黑板上推算了一半竟然卡壳了,最后还是在全班同学的帮助下才勉强完成。虽然老师们在台上终于把一个活生生的资本主义弄进了坟墓,但台下同学们为共产主义献身的热情并未迸发,心有旁骛地做自己的文学美梦去了。

文学热潮的始作俑者非春生莫属。春生一进校,就是众人关注的对象:强健体魄,坚韧毅力,过人智商,丰富阅历,宏伟抱负,如果时代允许他或许真会成为拿破仑。当时他已是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省作协会员。记得我带进校的一本《当代青年文学选》上,就有他的作品。春生自然也就成了文学青年们顶礼膜拜的偶像了。于是经常虔诚地听他讲:文学成功的关键在于激情和灵感……

文学热潮的积极倡导者当属小才子向荣。儒雅斯文,才华外露,不时用浓厚的宜宾口音(我儿编)高声朗诵什么什么斯基的诗句。一进校就从没有把心思用在本专业上,一心渴望着文学。在激情和灵感的驱动下,疯狂地创作,没有多久就积累了厚厚一摞各色各样的作品。每有得意之作,常为大家念上一段,忘情之处,摇头晃脑,仿佛又一个斯基,102室顿觉蓬荜生辉。

潜移默化下,室友们纷纷小试牛刀。连一向沉稳的红阳也沉不住了,搞起了诗歌。一天,兴奋地把自己的新作展示给大家。诗中有句云:“夕阳下,牧童拈枝归来”。春生顿时斥之:闭门造车,脱离实际!一大捆柴压在肩上,累的要死,还拈枝归来,有这么浪漫?红阳讪讪:凑热闹而已,不必认真。

凑热闹的大有人在,连我这个老青年也受感染了。记得我当时订有一本地下刊物《今天》诗集(这本诗集后来被有人称为中国当代文学的《新青年》,当代朦胧派诗人的处女地,北岛,食指,舒婷等著名诗人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文学青年们常借去阅看摘抄。受其影响,自己也忍不住偶尔吟诵几句,时间久了,胡诌了些什么也已记不清,只记得有一句“是谁用起床的晨钟扣动朦胧的天幕,把满目的繁星抖落在沉睡的校园”,不过没有展示,只在心里默诵,仅此而已。

文学热潮的高潮来自璋南老弟,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的创作热情终于有了回报,某家刊物的编辑对他的一篇小说大加赞赏,并称已经列入刊登计划。这应该是马列班文学热潮的最初成果了。小说写了些什么已记不清了,但其中一段情节至今记忆犹新。男主人公一天与人打赌:我敢去摸前面那位妇女的胸部。于是,在众人怀疑的眼光中,他端着一碗豆瓣酱和那位妇女撞了个满怀,一边不停地道歉,一边用手帮忙抹去洒在妇女胸前的豆瓣酱(哈哈,这么烂的点子,亏璋南想得出来)。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多久,编辑告之,小说不能登载了,并鼓励不要灰心欢迎继续来稿。一时的挫折算什么,没两天,璋南又匆忙赶出来了一篇。密密麻麻的小字铺满了好几页一般的信笺纸。我说:恐怕要用稿笺纸誊写一下,璋南说:搞x不赢了。不久编辑退稿了,已经没有了以前的赞誉之词,最后还附上一句:投稿请用300字稿笺纸誊写。挨 x ,璋南恨恨道。从此,创作热情大不如前。

而文学创作真正的天才是我们的德明小兄弟。一天,他递给我一本厚厚的软抄,上面原来是他创作的几十首诗歌。这些诗虽然有些稚嫩,但洋溢着无限的才华和深厚的功底。我震惊了,他才15岁啊。当时的第一想法是:如果好好培养,将来会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他在操场里长谈了一个多小时,极力鼓励他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第二天,附上了一封激情洋溢的推荐信连同部分诗选寄给了《四川文学》编辑部。信中谆谆告诫编辑们:这是一颗文学新星,如果得到你们的赏识和培养,将会成就一位当代的徐志摩,中国的普希金。可惜编辑们不能慧眼识天才,投稿和推荐信都没有了下文,硬把一个当代的徐志摩,中国的普希金,扼杀在了府南河畔。

班上还有多少文学青年不能详尽,但在这股文学大潮中不为所动的也大有人在。除了不少老大哥老大姐在一旁看热闹外,小青年中,夫子晏学峰对此就很不屑。晏夫子当时正迷恋于“异化论”,可能他认为,和“异化论”比,文学太小儿科了。连一向精力旺盛,热情四射的范范,也斥之为“青勾行为”(虽然论年纪他是班上资格的青勾之一)。

经过无数的挫折和没落,终于有一天,班上文学青年们的热情和才华有了用武之地,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出墙报。于是招兵买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向荣责无旁贷地成了主编,璋南负责版面和美术(不谙璋南还有此等才艺)。一番折腾,闪亮登场,花花哨哨,洋洋洒洒,有诗歌,有散文,有小小说,有漫画,足有二三十米长。文学青年们的成果也终于有了见天之日。上面都有谁的一些什么作品已记不清,只记得其中篇幅最大的是向荣的一篇散文小说。工科院校唯一的文科班办的墙报,自然引人注目,于是指手画脚,品头论足。而评论最多的是:墙报题头的两个大人头像,五官看上去怎么有点不成比例。弄得璋南从墙报面前过总把头深深低下。而最权威的评论来自某老师:马列班办的墙报,看不到半点马列,不务正业!

30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科大校园的晨钟仿佛还在耳边萦绕,马列班的点点滴滴依然历历在目。经历几多人生蹉跎,社会磨炼,当初的文学青年们如今已各奔前程。春生的辍学,是马列班的一大遗憾,常设想,假如他能顺利完成学业,纵然成不了拿破仑,也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红阳恐早已看淡了那一切,但却把马老先生的资本理论学到了极致,在商海的拼搏中成为了一个成功的弄潮儿。璋南听说后来一直没有完全放弃,但不知今天在尽情享受人生之乐的闲暇之余还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雅兴否?当初不屑于青勾行为的范范,如今却已成为获得范长江奖的军报大记者。最值得庆幸的是德明小兄弟,如果当初真被某编辑看中,误入文学界,恐怕就没有今天的封疆大吏,明天的军机首辅了。真正在文学道路上走到底的只有向荣,他的如愿,还在于他的执着和追求。这也算是代马列班的文学青年们圆了文学梦吧!

反馈:

洪昆

    “虽然老师们在台上终于把一个活生生的资本主义弄进了坟墓,但台下同学们为共产主义献身的热情并未迸发,心有旁骛地做自己的文学美梦去了。”可圈可点啊!

在文革和文革前时期,大专院校文科,尤其是文史哲经等科目中,师生之间的价值取向完全同构,(要晒黑都晒黑,要洗白全洗白!)师生间的差异仅仅在于“闻道有先后”,即知识量的多少,结构的完整和认识是否“深刻全面”上。这和封建时代以讲四书五经为业的塾师和以读四书五经为仕进之途的学生之间的关系性质极为相似。但到了我们上大学那个年代,这种‘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的社会基础遭到冲击和崩解(犹如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几十年来象牙塔中肆虐的极左政治使他们刚开始不得不“全信”,后来习惯成自然,就真的“全信”;而几十年惨烈的政治运动和多艰的民生,使得我们即使是在当年也对那套宏大的理论及其实践往最好处说,至多也只是“半信”,至于对斯大林主义的那些玩意儿可能压根儿就不信。所以,一方面,作为学生,我们理应“尊师”,但另一方面,作为已有着丰富社会实践感受和大量阅读体验的这一代人来说则未必“重道”!因为你所传的那个“道”是不是“人间正道”这还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又不是“颜色革命”,你想把我们晒成什么颜色就成得了什么颜色。“尊师”而不“重道”在当年可是一件要命的事,于是就有了什么“学马列反马列”“不务正业”等等诸多渣哇和孟友后来的几多啰嗦…..

李昭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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