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的货郎
货郎担货人休笑，深宅曲院无不到。
借问此法创由谁，乃自宣和苏待诏。
待诏尤复善婴孩，森森玉笋戏庭阶。
忽然轩渠舞且咭，群喜街头货郎来。
货郎担上无不有，文具武备箱笥甊。
傀儡格五及乐器，币帛杂组筐箩帚。
都无实用象形为，推车拽以褦襶儿。
转东邻更过西舍，佁儗左右常相随。
纷呼争贳或力夺，货郎欲行行不脱。
本以鞭贾眩他人，系徽反致他嘈聒。
待诏此画非誇奇，极闹场中合静思。
金刚六如犹费说，斯以一图而转之。
――《货郎行题苏汉臣画》清-弘历几天前在楼上家里听到“换纱窗――，换纱窗――”的吆喝声，不知为何居然想立马下楼去看一看。昨天那个吆喝声又从楼下传来，于是我真的下楼去寻了一圈，终于在小区的一栋楼前遇见了这个吆喝之人。偷拍了一张照片，被人家发现投来怀疑警惕的目光。于是，我尴尬地赶快离去。
邪门儿了，今天居然又听到另一种久违的吆喝声：“磨剪子嘞，戗菜刀――”。于是又下楼寻去偷拍了一张照片。
为何会如此？我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闲的无聊，或许是重病期间，常常会回忆起儿时货郎带来的快乐和甜蜜，或许是……。
在我的记忆里，货郎都是或挑担或推车走街串巷，吆喝叫卖，通过吆喝来表达自家买卖的商品样式，称扬它们的好处。且吆喝声婉转悠扬，动听而传远。那是儿时街头、胡同和家属院里的各种风俗画中最满溢欣悦的画面与声音。
各色各样的货郎或歇担，或行脚，或手摇蛇皮鼓，口唱吆喝着各种抑扬顿措的“货郎曲”，笑迎前来光顾的主顾――买主与卖主。
卖各种吃食的――汤圆、抄手、小面、麻糖、冰棍、冲菜，……；
卖各种小百货的――针头、发绳、剪子、……；
卖各种手艺的――理发、修鞋、磨刀、补锅碗、倒糖饼、捏面人儿、……；
卖各种小玩意儿的――风车、花篮、草编昆虫、蛐蛐笼子、……；
收各种破烂、废品、甚至屎尿的；……，
应有尽有，汇聚成为一年四季街衢、深巷和家属院流动的欢乐风景。
在各色各样的吆喝声中，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个：
一是儿时在成都生活时常听到的“有没有烂布巾巾拿来卖――”；
一是儿时在四川南充师范学院（现西华师大）家属院每日清晨，收粪工吴政府清朗高亢，连绵不断的“倒粪――，倒粪啰――！”的吆喝声。
我不能确定这个算不算货郎的吆喝，但是要晓得那个时代收粪也是一份收入哦！吴政府就曾为保卫在南充师范学院的收粪垄断权，与其它农民打得头破血流。
吴政府后来得癌症去世，但他那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倒粪――，倒粪啰――！”的吆喝声，却日积月累沉淀于我的脑海。现如今偶尔在睡梦里还会梦到他，吆喝声也会朦朦胧胧听到。😂 😄
我最喜欢的是敲麻糖的货郎，他们手中拿的不是一般货郎的波浪鼓，而是一个弯曲铮亮的铁片和一把小铁锤。小铁锤敲击铁片，声音清脆悦耳，“麻糖――，麻糖――，买麻糖――”的叫卖声，简直就是孩子们的勾魂曲。
担子里白里透黄的麻糖，更是孩子们眼中的绝品零食。一块蹦蹦脆的麻糖吃到嘴里能甜到心窝窝，沾在牙齿和牙缝的麻糖能让你甜上老半天。
儿时记忆悠悠长，小锤敲铁叮当响。
院里今又来货郎，挤尽牙膏换麻糖。
轻轻敲下蹦蹦脆，形似玉梳白透黄。
入嘴粘牙美滋滋，梦里回味更甜香。
最悠扬最有韵律美的要数卖冲辣菜的吆喝声，那不是通常四川话说这几个字平铺直述的发音“买冲辣菜――”，而是前音拖长，后音高扬的“窝――宠啦菜――”。“买”不叫“买”，而叫成拉长的“窝――”；“冲辣菜”改成抑扬顿挫尾音高扬的“崇啦菜――”。
还有“有鸡毛、鸭毛、鹅毛，旧书、旧报、烂拖鞋拿来卖哦――”抑扬顿挫的声音。
这些清苦勤勉的货郎，既为千家万户的百姓带了方便，也给那时的孩子们带来了不少欢乐和活力。
货郎不知从哪朝哪代始，不过宋代货郎已经非常平凡，很多古典小说、诗词歌赋和绘画中，都有对货郎的描绘。例如
《水浒传》燕青智扑擎天柱中，燕青就扮作山东货郎去泰州打擂；鲁智深醉打山门中，在山亭遇到卖酒的货郎；晁盖一伙智取生辰纲中，白日鼠白胜假扮卖酒的货郎。还有那倒霉的卖炊饼的武大郎，……
宋微宗《宣和宫词》
娇云溶漾作春晴，绣毂清风出凤城。
楼上红粧争笑语，隔帘遥听卖花声。
……
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
在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挑着担子行走于街头巷尾的货郎随处可见。
你如果说上图中不是货郎，而是挑夫。那么《清明上河图》中的下面这两幅局部截图，必然是货郎无疑。
图画中货郎的扁担形状十分有趣。我当过三年知青，担子也挑过不少。知道扁担的形制有两种，一种是平的，一种是两头翘的。翘扁担走起来上下悠悠闪闪，利于泄力，走长路较平扁担省力，但要求挑担技术超高，一般人是用不了的。上面图中都是翘扁担，尤其是第一图中翘得那么高的扁担，现代好像也少有。
好奇上网搜索惊讶发现，在古代有诸多用这种翘扁担的货郎图。
这幅佛教图最有趣，端坐宝榻、光芒四射的婆须蜜多女前下方是一道城堞， 城堞左侧路上，居然也有一位挑着两头翘扁担的货郎儿，还有两个小孩儿追着货郎要买（换）什么东西，我估计是想换麻糖。
婆须蜜多女菩萨乃是华严经中的法身大士之一，专门广度娑婆世界的众生，深着淫欲，乃至种种贪嗔痴爱恨等纠缠者，皆是她济度的对象。这幅图是她浴度货郎，还是贪嘴的孩儿啊？
注意到这些图中，这种翘扁担相配的担子是有两个支架的。这样的扁担与担子的配搭十分合理，它既利于放下就可做生意，又使挑起来担子不会从扁担两端滑落。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网上搜索到的货郎图还真不少。
这四幅货郎图，均为故宫博物院藏明代绘画，顺时针看，分别为：《春景货郎图》，《夏景货郎图》，《秋景货郎图》和《冬景货郎图》
此图为临摹之作。又题诗曰：
紫陌浮城郭，犹传宋汴京。
千人车马动，万井市尘鸣。
婴戏承平象，钟声河岳情。
元冰催马渡，遗迹感江城。
宋人清明上河图画汴京商阁有承平之意，此旧摹苏汉臣笔也。心畬识。
综上所述，至少从宋代起至近代，货郎一直是不曾歇肩，平安欣悦融入寻常百姓家的活生生的生活景象，它既是有声的市井图画，也是无声的人间戏剧。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或背或挑着沉甸甸的担子，每天风里来雨里去，风餐露宿、走街串巷，赚的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养家糊口的苦力钱。
今天在大城市里这样的景象已近绝迹，偶尔见到，也早已没有过去的光景。担子早已变成机动三轮车、小货车、摩托车、电瓶车，拨浪鼓也变成了录音喇叭。
不曾想近几日却几次在所谓首善之区，严密疫情封控之下，见到货郎，听到吆喝，心底不免会泛起几丝涟漪。那既是一份久违的亲切，也有哀民生之多艰的叹息！
那个见我拍照，投来怀疑警惕的目光的“换纱窗”的货郎，或许是怀疑担心我是什么“小区封控管理人员”吧！……
鼗鼓街头摇丁咚，吆喝声嘶脚腿肿。
莫道双肩难负重，衣食尽在一担中。
杨益民，2022/08/01
哥德尔定理、民科及其他
怪异的云峰山仙缘桥牌坊
紫竹院之夜
关于人工智能：一切皆有可能
谐趣园寻谐趣
骤雨后的颐和靓照
雨前颐和园
盛夏雨中的清荷
远离的货郎
荷露乾坤
鸟与云
色彩刍论
暮归遐思图
梦游天外飞花
在光影与色彩的背后
颐和园昆明湖西岸游摄
- 哥德尔定理、民科及其他 - 08/30/24
- 怪异的云峰山仙缘桥牌坊 - 08/16/24
- 紫竹院之夜 - 08/15/24
On 04/03/23 @ 00: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