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记 — 纽约:住进曼哈顿(10)住进豪宅

住进豪宅的不是我,我只是进了豪宅数次而已。。。

曼哈顿六大道中城是高尚旺区,59街,一面对着中央公园,另一面又在六大道口—那简直是旺区中的旺角。大厦的主人,是在电视上有节目、曾想竞选总统的大地产商。

十年前,有个朋友的朋友,在国内做服装发了大财,现金四百万美元,想在花园大道(Park Ave.)上买间套房。大厦的管理委员会婉拒了他。不用解说,明知是种族歧视,也无法申诉。

另外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家族,在花园大道买下了整栋楼,共五层。这下,这位华裔主人可以婉拒任何他想婉拒的人来这楼里了,这个家族姓蒋。。。

我进了好几次的豪宅的主人,是香港望族的第三代。

多年前,为第一代银行家老先生设计过一本书。他将数十年来的书画收藏品出成集子。他说,同治以后的东西,他基本是不看的。为了编排美观,我有时提出新搭配的意见,他不加思考,隔日就拿出几件新的收藏品让我选。所有的正片,都是老人家自己拍摄。他的办公室独占银行大厦的顶楼,家具摆设全是明式。不像个银行家,儒雅温文,倒像个书画家了。如此这般,对联、扇面、书法、花鸟—编得我心花怒放。。。

银行家的媳妇是闺秀画家,我的画展她必到,她的画展必要我设计,来来往往20年。不过,帮老人设计倒不是她的介绍,也算是艺缘吧?

轮到第三代—女画家的女儿,美国留学,学得的是艺术史考古史,干的是股票行—-不回家族银行,因为转卖给了美国人。。。

这样的家族背景,这座大厦的管理委员会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为了新房子的买卖和装修,女画家专程由香港来纽约,把我也喊上。

走过像五星级酒店一样的过道,打开门一看:真要命—米白色的地毯已经全新铺好—这不是要我好看吗?要油天花板、墙壁、书柜、厨房、衣柜、。。。还有木工、油漆。。。

两母女进屋,穿过宽大的客厅,不约而同到了直角位的L型两大窗台,一人占一个窗台坐下。一边,回头看,是中央公园的一角,正面,对着一览无遮的六大道,天气好,可以隐约看到下城的世贸大厦–那年,911—-还只是个报警的电话号码。另一边,对着对面的大厦,侧面也可以看到六大道的壮观马路。。。我说,就在这个位置,将窗台扩大放上坐垫,你两母女可以脚对脚看书聊天下午茶,窗下做个同样L型的书架—-小姐虽然做股票,画册还是不少吧。。。两母女拍手叫好!

问题是,木工活不多,找正规装修公司有点大张旗鼓。于是,我的杂艺粗活就做替身了。

没有正式执照,绝对不能在屋子里开工做家具,经过门房,就要被拦截下来。虽然,装修和搬运都由后门出入,但是,穿制服的管理人员,和正门一样认真。于是,女画家向他们介绍了我;是新屋的“decoration artist”—因此,我向我的朋友—一位画家说:你别想着和我去做装修,拿上旅行袋,就当和我去旅行,不过,旅行袋里是工作服。。。

在发拉盛和唐人街,每天清早有些男同胞,穿着满身油漆印的工作服和靴子,有的还带着原来颜色已经看不到的帽子—他们都是等着临时招请的装修工人。带这种装备的同胞进豪宅,非要有正式装修公司执照不可,有时,还要看上百万的保险证书。

我先将要做的木工尺寸量准了,然后,买了木料,在自己的后院车库里切割成一块块,编上号码,再用帆布扎成非常整齐的一包包—像一包包贵重的画册吧?为了看来不是很重,在经后门上电梯之前,我俩还要作轻松状。谁知道,自从第一次运东西给了小费那位看门的老兄,他热心的来帮忙了,他看我们装出的轻松样子,也用轻松的预感去提地下的一包木料往电梯里放—“咦?—-看不出有这么沉重呀?!”—看到他肩膀突然跌下去—-我们三个相对一笑。。。

六英尺X六英尺的窗台书架和同样大小的橡木L型写字电脑台—都这么悄悄的,吃力又“轻松”得运了进屋。组装时非常幸运,完全吻合,不用修刨。

全屋两房两厅双洗手间约300平方米,装修之前,全部铺上了厚厚的塑料布,堆放木料的地方还要铺上夹板,防止塑料布被顶破小洞—-油深褐色窗台书架时,和米白地毯的交界处,不能溢出一点褐色。简直和画工笔画差不多–好在我的朋友是个职业画家!

相对来说,壁柜铺上塑料镜面到墙顶(将窗外的光反射进屋带亮过道)的工作、油漆墙和天花工作,就简单多了。

正适中年的女画家看着我滚油墙壁,突发感慨,说这几年想画大画,力不从心,画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为啥看你油大面积,这么久,还这么轻松?

哈哈—我告诉她,关键我穿上了护腰背心呀。于是,买了小号的护腰背心,她穿上试了一回,不肯脱下来啦—还买了送给其他画友。

还有个小秘诀,油漆之前,要打开音乐,在音乐中工作,干体力活不那么容易累。疲倦,有时是沉闷造成的感觉。香港的装修工人,开工时一定带有电子小收音机。

收工后,我俩洗刷自己,又换上进来时的旅行服装。两母女看了发笑:哈哈—完全不一样啦。——她们是指刚才我俩趴在地上油书架底的狼狈样吧?

这家大富人家,在香港,从来没有新闻,进出都是开小车。早就留学美国多年,可是,闲谈时从来不讲英文。托我办事,即使举手之劳—如设计信封请柬—都会按规矩支付费用。

帮老银行家做书的设计,我开价,他就开现金支票,从来不拖不欠,更不会讲价钱。

我不是只有一个大富客户,见多了,才知道,贵气,不是富人家的专利。

20多年前,有位北京来香港发展的朋友,问起我一个朋友的身价。我说我不知道。他还问: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我说:好朋友,也不问人家的身价。

他说要根据对方的身价来决定开价—还说是“对疹下药”。呵呵—我们自然分道扬镳。。。

女画家送给女儿的豪宅房子值多少钱(八年前)?我没问,女画家说,就这么个女儿,当她的嫁妆啦—不过,管理费就要她自己搞掂啦,她说她那份股票行的薪水,刚好交大厦的管理费。。。

我出来卖艺卖力,童叟无欺。不论对方身价,只求自己心安—-不委屈自己就行啦。
先小人后君子—价钱谈妥,专心投入,力求完美,但愿有回头客。。。我和女画家开玩笑,叫你女儿快点嫁了,乘我骨头还没老化—为你家的第四代做点设计活!

她女儿至今未嫁,不过,干完活没多久,她女儿介绍了一位香港女同学给我:帮她设计一套曼哈顿中城复式的豪宅。。。


黄锦江(江上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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