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班同学文章
一个职场“万金油”的自述
刘宁远
上大学前我工作的仓库存放的主要产品是西南地区分配的各种民用汽车。我开过数十种车型的车。包括大小红旗、丰田等小轿车，和丰田、三菱等货车，以及太脱拉三十二吨的自动缷货车等。但到现在我只有一个已作废的嘉陵50摩托车驾驶证。我的座驾是当时最大的轮式拖拉机，铁牛55。仓库书记把钥匙交给我，要我加上油，随时开出去跑跑，保持好车况，以便和公社达成站台征地协议后移交给公社。我隔一两天就开到距仓库约十公里的洛带转一圈。我的工作之一就是要看懂进口汽车的英文说明书。家父曾在美资广州电厂工作，美语很好。为了不给我和自己找麻烦还真没有教过我。进口汽车的电气保护系统远比解放等国产车复杂，不按规定的顺序操作可能就无法起步。由于我上学前巳有五年以上的工龄，根据政策属于带薪学员。学校为了减少矛盾，把我们这些带薪学生大部份派遣回原系统或原单位。毕业后回到仓库，最大的变化就是当年和我一起参加高考的职工子弟，我的同年，成了职工，我的同事了。我的恩师，带我这个钳工的车工，刘师傅因病逝世了。令我宽慰的是在他快走到人生终点时，我陪了他几个小时，畅谈师徒情谊。
八三年我调到省物资厅主办的川物商情报当编辑、记者。这是一份通过邮局发行的小报。版面和参考消息一样大，每周一期。我去了几个月后，省物资厅和省经委联合把川物商情报改办为四川经济信息报。版面扩大为四川日报那样大，每周出两期。该报的创刊号就是我们手上出的。当记者可以到处转转，所以去过省内不少地方。八三年穿着高筒胶靴爬黄龙。顺着溪水向上爬到转花池黄龙洞。在五彩池中的留影成了绝版。幸好当时很小心，如果把池边碰坏了一点，池水从缺口泻出，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在九寨沟的长海畅游了几百米。划着独木舟拍了一张现在的游客永远不可能拍到的照片。踏着溪水卷起的珍珠浪花走到电视剧西游记片头的珍珠滩瀑布口。两年后再去黄龙和九寨沟时游客巳经不允许下水了，只能在搭建的步行道上走。驾着嘉陵50去四处采访看起来很风光，渐渐发现我不喜欢这个工作。家父也劝我还是搞技术好。
干了一年多编辑记者后，经向领导申请，把我调到四川物资交易信息中心的信息部。信息部有两个西南服务团的老革命，他们都是南京中央大学毕业的。一个是改正的右派，是信息部的主仼。另一个是厅长多年的秘书。其余的就是局长夫人、处长夫人、总经理的女儿和女婿，连会计都是现役校官的儿子。只有我一个是平民子弟。局长夫人是信息部的副主任。给我封了一个计算机站站长的头衔。真是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一个人一杆枪。我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当时286的台式计算机都要两万多，很精贵。在办公室的一角用层板隔出一个三、四平方米的机房，还装上了一个窗式空调。这就是我这个码农耕耘的一亩三分地了。局长夫人对下属管理非常严格。经常把处长夫人训得痛哭流涕。我们在物资厅大楼的一楼办公。物资厅的老革命曹老红军有时就到我办公室和我聊一下天。他自述是朱德总司令的马夫。局长夫人看见了就告诫我不要影响工作。我说曹老红军在给我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后来我讲给曹老红军听时，他仿佛回到了烽火连天的战场。象首长对他的爱将一样，在我的肩膀上打了一拳，口中还嚷道：小子，真有你的！每个人的知识结构不同，经历各异，看问题有差异很正常。在大家一起讨论工作时，正副主任有时意见相左。局长夫人时常该出手时就出手，使出铩手锏。一声你不服从党的领导的怒吼，就像晴天响起了炸雷。我们这些服从领导的立刻正襟危坐，一言不发，静观其变。只见改正右派的主任斜躺在椅子上，脸色腊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可能穿越回了当年被批斗的现场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宣布散会。我立马躺进机房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信息部有一个佳能相机的机身，配了一个广角镜头和一个变焦镜头。每逢有重要的会议举行，我就成了音响师和摄影师。这个工作压力山大。特别是上级领导来给中心颁奖、授锦旗时，这是不可能摆拍的。我都要做好预案，尽可能把灯光调好。并和会议的主持人协商好，尽可能把领导引领到预定的拍照位置。中心来了贵宾就又是我出任务的时间了。贵宾的食住行有专人负责。我的任务是导游和拍照。省内著名的景点的历史和典故必须熟记于心，以便能信手拈来。以武候祠为例。一进武候祠大门自然要介绍：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根据预案和贵宾的时间安排来调整导游路线。如果时间短就直奔据说当年某要员赴川前向毛泽东请示有何指示时，最高指示就是要求他按照此对联办：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如果时间够长就从三绝碑讲起。介绍前、后出师表，参观文臣廊、武将廊。如果贵宾有兴趣就去看刘备墓，惠陵。读着一捧土尚巍然令人想汉代官仪的对联，发着何处寻璋河疑冢的幽古思情。我还要准备一些小故事小段子来活跃气氛。如去都江堰、青城山经过金牛宾馆时，我也会适时讲一下成都会议，以及红光社开红花，毛主席来到我的家的故事。当然在标志性景点要给贵宾摄影留念。
凡是物资部和物资厅召开的研讨会，只要和我沾点边的，我都写篇文章争取去参加。一来可以充下电，二来也可以看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到新疆天池时，正逢下了一场雪，但我还是在天池中游了一两百米。晚歺时主人在致词最后讲今天喝的是新疆名酒，天池大曲，是用小刘上午游泳的天池水酿的。寂静了一会儿后，突然爆发出一片笑声。有人大喊干杯，不少人来和我碰杯。我都成了佐酒佳肴了。去拉萨时我午饭后就到八廓街和小昭寺转，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晚上重钢的赖处长把我从熟睡中叫醒，说他喘不上气。我立刻去叫医生。医生习以为常，给了一个氧气枕头并教我怎样用。吸上氧气后赖处长就没事了。但也有人没那么幸运。一个北京来的一米八几虎背熊腰的小伙子下飞机不久就开始吸氧，还有变坏的趋势。只好第二天把他送回北京。据说回到北京几个小时后就又活蹦乱跳了。开会时平时侃侃而谈的人们也自动变成了言简意骇了。在舟山群岛时中歺晚歺都上石斑鱼，当时石斑鱼一斤要卖一百多。开始尝新感觉滑嫩鲜香，慢慢就觉得和别的鱼区别不大了。也体会到富豪们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吃一下泡菜，也别有一番滋味。一次刚开完研讨会回来，碰到我的人都告诉我，我上新闻联播了。原来央视报道了研讨会的新闻，镜头从部长、主席台上的嘉宾们一路摇下来，最后给了我这个代表中的代表一个单人特写。见面次数多了，连部长在回答我的问候时，也变成了：“小刘，你又来了！”
我本来有机会调到深圳搞电网调度自动化的，但我女儿初中考上成都七中后，我就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作为职业码农主要还是在机房辛勤耕耘。捣鼓了几年，终于搞出来两个通过了省科委和省物资厅验收的软件。一个是和进销存相结合的财务管理系统。输入物资调拨单的财务联和财务凭证的数据，自动生成各种财务报表。当然也能查询每个员工的销售业绩和销售什么最赚钱等。财务管理系统的数据输入是关键。要保证输入的财务数据符合会计准则，需要在程序中设置多重核查，以保证数据正确无误才能存入数据库。另外要采用分级管理，每一级的操作人员只能在其允许的范围内操作。另一个是客房管理系统。能隨时了解物资大厦三百多间客房中有多少空房及其房号。当天有多少客人要退房，有没有欠费的。充分发挥了数据库语言的模糊查询功能。如在按姓名查询中输入一个宁字，就可以找出所有姓名中有宁字的客人。当然也可以用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一起进行模糊查询。派出所的人每天都来查询。据说真按提供的线索抓获过协查的嫌疑人。此时两个老革命已离休。我们这些服从领导的还在坚守。局长夫人成了正主任，总经理的女儿荣升副主任。我睡眠本来很好，上床一会儿就睡着了。什么灯光、电视、广播，只要声音不是特别大，对我都没什么影响。干了几年码农，成天脑子里老是什么嵌套，什么循环，什么变量替换等，睡眠质量有时受到影响。此处要留爷，爷也要挪一下了。
物资交易信息中心在大厦管理处下增设一动力科，负责物资大厦的水电气供应和各种设备的运行、维修。委任我为首仼科长兼工程师。面对会议室中的五、六十个男女老少，心想老子的队伍又开张，几十个人来几十杆枪。心里也提醒自己，这支由正式工、农民工和关系户组成的杂牌军不好带。我和他们约法三章：不要称呼我科长。由他们在刘工或我的名字中，二选一称呼我。特别强调为了你和你的家人，当然还有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有空我就到各个岗位走走，检查是否有安全隐患，和工人们聊聊天。我当过工人，自然懂得怎样和工人们沟通。只要他们之间上下班衔接好，保证岗位上有人值班，晚来早走的事我也不过问。但谁要违反操作规程，我训起人来也是不留情面的。渐渐他们也习惯了我的管理方式，相处和谐。我的睡眠也恢复到上床就入睡了。那时经常停电。一停电就要啟动自备发电机供电。这也是我最忙的时候，我会立刻赶到现场，指挥挂警示牌，然后按照预案向确保的设备供电。经过和供电局反复协商，大厦再増设一台变压器。重要的是高压是从另一条线路引进的。两条不同线路的高压同时停电的可能性极小。停电的问题总算解决了。在锅炉上加装了一个百得燃烧器。这样停气时就可以烧柴油。解决了几年来停气就要停热水的难题。中心老总一高兴大笔一挥就奖励了我两百元。当时我的工资才几百元。和水电气三大部门的交往中，除了我必须要陪的贵客外，我都是把人带到歺厅和前后台联系好就走了。菜单上的菜和水酒让他们随便点。临别还要叮嘱他们几句：如果还有工作，酒就适可而止。如果没有工作就喝到尽兴。必要时就在宾馆开个客房供他们休息。当然在需要他们帮忙时，他们也很给我面子。九七年十二月中心出了个土政策：凡工龄满三十年或者年龄满五十岁，可以提前退养。退养的职工只发基本工资。机会终于来了！我立刻就递交了退养申请。中心的书记召见我说：小刘啊，你手下有几十个工人，你只要指挥一下就可以了。我坚持要退养。书记又说你不是还没到吗？我说你们研究研究就到了。
经过多次申请，这一天终于盼来了。九八年一月二十号，我下乡三十周年纪念日，终于给我办了退养手续。笼子中的小鸟出笼了，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仰望着格外蓝的天空，一身轻松。我有时间就到当时设在省展览馆的人材交流中心看一看。省工商银行在玉龙街建的办公大楼土建已基本完工，将进入设备安装阶段，正在招聘各种工程技术人员。该大楼142米高，是当时成都第一高楼。省工行的牌子响亮，来应聘者众。我应聘强电管理。又是笔试又是面试。一天省工行人事处长和基建处长召见我。告知我的笔试和面试成绩名列前矛，他们对我的学识和经验都很满意。话锋一转，一个但是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原来他们拟安排我做综合布线。打工干什么不是一样，我爽快地答应了。综合布线就是构建计算机网络的物理层。说通俗一点就是铺设信息流的高铁。当然银行对信息的保密要求更高一些。例如要采用双光纤主干，数据要全程屏蔽。非接触的门禁系统也是很先进的。工牌上存储有你的活动范围。在电梯里按你不能去的楼层，电梯是不会动的。混在一群人中要走出你不能去的楼层，系统要报警。走救生通道爬楼梯也一样。当然我有时也会客串一下。翻译和三菱电梯公司往来的英文函件。拿着行长签名的副法定代理人的文件，出庭应诉。这是我职场生涯中干得最愉快的时光。二零零四年大外孙要出生了，女儿请我们去帮忙。我们去签证时，签证官只给了我签证，并吿知我回来后夫人才能去签证。完全打乱了我们让巳经退休的夫人去的计划。我只好挥泪告别职场。回首职场，我无法改变环境，但我能改变自己适应环境。一生铭记恩师艺多不压身的教诲，并努力去奋斗。我就是一个万金油师傅教出来的小万金油。药效不大，解决临时问题。谨以此文告慰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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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02/15/21 @ 01: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