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勤：高考往事

高考往事

冯勤

今天在虹桥机场的VIP候机，电视屏幕上显示出“送考生车辆遇交通事故，先送考生后再处理事故。”让我突然想起，明天6月7日将是全国高考第一天，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难忘的高考……

1977年7月即将高中毕业前夕，新的知青下乡选留政策出台，每家可以任意选留一个子女留在父母身边。于是，我将面临的问题是留城还是下乡。我家只有两兄弟，我和我弟相差三岁，父母再三考虑决定我留下，以后我弟毕业下乡。后来的事实印证了我父亲的正确判断。他当时认为，76年四人帮已下台，各种信息显示，政治气氛有一些微妙变化，邓小平再次出来工作已是大势所趋，知青下乡的政策终将结束，可能还用不了三年就会到来。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让我下乡，最后的结果必定是我们两兄弟都可以留下。

1977年7月底我正式高中毕业留城，除了参加每周街道办事处组织的社会青年政治学习外，几乎成天无所事事。大约是77年8、9月份的参考消息第一版，引述了一篇海外文章，提到中国大学可能将采取双轨制招生，一半推荐生（工农兵学员）和一半高考选拔生。我父亲看到这一消息后，告诉我不要成天无所事事混日子，要抓紧时间复习高中课程。

我家邻居徐教授是一位老右派，文革期间被整得很厉害，小时候常看到红卫兵一次又一次地轮番抄他的家，并给他戴上高帽子，拉出去批斗，这老头被搞得很可怜。那时，我们都用蜂窝煤烧水煮饭，宿舍没有专门的厨房，大家都在过道里烧饭。每月托人给每家送一次蜂窝煤，送到宿舍楼的门口，再由各家各户自己搬进楼道里的炉子里存放。邻居的右派老教授子女都下乡或在外地工作，老伴分居在市中心居住，他一人独居，身患糖尿病很虚弱。我对他充满同情，每次都帮他把蜂窝煤搬到他的炉子边，有时停水，还需到单位外面的农村去担水，我也帮他担。所以，他对我格外感激。那时，这位老教授也看到了参考消息的报道，还特意告诉我，可能会有机会考大学了，千叮咛万嘱咐我，要提前复习功课，以备高考。

我们那时读书，小学5年，初中3年，高中2年。我从67年到77年的十年，正好是文革的十年。几乎都在学工学农中度过，学到的知识非常可怜。记得是77年的10月，正式公布全面恢复高考，并定于年底前举行高考。我也随波逐流加紧复习功课备考。父母联系我毕业的中学，把我重新安排进去复读高二。当时我感觉自己虽然基础差，但老师突击讲的内容也完全能理解。有时还参加父母单位（四川财经学院和成都工学院）老师组织的辅导课。

在紧张的备考中，迎来了77年末的高考。记得我们的考点是成都五中，考场门口挂了一条大标语，“沉着应考，榜上有名无名都光荣。”我当时看到这标语就笑了，还与同学们说，这标语太逗了。考了两天，四门课，语文、政治、数学、理化。考试结束后，考生们都互相对答案。回家后，父母也问考得怎么样。我只感觉考场上发挥极差，很紧张。后来接到通知体检，没有公布分数。体检后，便渺无音信了。我们班参考的考生，只有我一人接到体检通知。最后，全班挂零，无一中选。于是，我又想起了考场的那条标语，榜上有名无名都光荣……。

父母安慰我，来年再战，也就半年差距。我很快又重振精神，跟着班上同学全力复习备考。吸取第一次失败的教训，大量地认真做练习题，每天挑灯夜战。78年夏，高考日期很快逼近。这一次，自我感觉良好，胸有成竹。我背了很多语文政治模拟试卷，练习了大量的数理化试题。记得考场设在成都十五中，考试教室窗户迎西面，监考老师把自己家中的床单拿来当窗帘。父亲中午骑车到考场附近陪我休息，以备下午的考试。78年考了五门课程，语文、政治、数学、物理、化学和英语。紧张的三天高考很快结束了，自我感觉考得不差。

高考结束后，彻底放松。我自己认为这次考上重点大学应该没问题。这时，我父亲在中山大学读研究生时的导师王教授来到成都，准备登峨眉山。老教授有登山爱好，爬遍了中国的全部旅游山脉，写下了大量游记。由于老教授年高体弱，必须携带足够的衣物和食品。于是，父亲就安排我陪同他去登山。那时，我正好结束高考，心情不错。老教授准备了两大旅行包的行李，我用皮带连上，前胸后背各挂一大包登山。一路上，只要有住宿的客店，我们都住一夜，第二天才继续行程。有时还会在住宿地休整一天才继续爬山。我们上下山共用了整整十天。路途上的很多游客以为我是当地专业背行李的打工仔，肩负这么多行李爬山。由于当时正是旅游旺季，登山游客众多。到了峨眉山金顶，所有客店床位全满，好不容易才订上一张小床，老教授和我挤在一张床上住了一晚。记得，在客店大厅里摆满了床。我们临床住的是川大数学系76级的四位学生，他们给我讲怎样用最佳几何布置安排四人同时睡在一张中等大的床上。

不久，学校通知考生分数，上线的安排体检。我高考填报志愿选择成都工学院，与我父亲的影响有很大关系。家父曾在工学院外语教研室任教八年。我并不想读成都工学院，曾想填报上海交大和中山大学，我母亲希望我填报四川医学院学医。父亲告诉我，成都工学院已被批准为全国重点大学，而且将划归中科院直属院校。最后，还是听取了父亲的建议，第一志愿填报成都工学院力学师资班。另外，让我进师资班学习，可以毕业后有机会当大学教师，留在成都。

当成都工学院录取通知书发送到家时，我不在家。回到家时，母亲与我开玩笑，告诉我被录取到西南交大，我当时听到后倍感失望。但拿到通知书后，虽然高兴，也并无特别喜悦。母亲吩咐我马上去给正在上海出差的父亲发送电报。

我家邻居的右派老教授（老教授后来被彻底平反，他是成都市最早的一批地下党员。平反后，几乎每天都有老战友来看望他）得知我被录取非常高兴，向我祝贺。他的小儿子阿里是高66的老三届，他的学习非常优秀，与我同年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戏剧编剧专业78级。该专业在西南三省只有五个名额。后来，阿里给我父亲讲，你儿子考上成都工学院，有点遗憾……

2021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