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明:回望我的高考

快班同学文章

回望我的高考

李治明

1977年12月,中央恢复了已经中断11年之久的高考,不再需要基层官员的“推荐”,政治审查也大大放宽;1978年开始,更将WG中实行的“春季招生”恢复为符合教育规律的“秋季招生”、全国统一命题,让所有考生在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不再受到家庭出身和父辈“政治历史问题”的牵连,从而圆了十多届学子也包括我的“大学梦”。

我是成都四中初64级的学生。四中历史悠久,前身可追溯至西汉时期蜀郡太守文翁创建的“石室精舍”。自己能进入这所名校,很是庆幸满意。在校期间,除了迟迟未交入团申请书,没积极靠拢团组织外,各方面都还不错。满以为毕业后可按部就班,顺利进入高中然后大学,没想到中考却栽了个大跟头。虽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但由于多方面原因,在1964年贯彻“阶级路线”的大背景下,中考后我还是成了一名“落榜生”。

这是个沉重的打击——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除了上学,作为初中生还有什么其他路可走。当年也宣传上山下乡,宣传成都知识青年巫芳安、孙传琪等扎根大凉山如何大有作为的事迹,而我一心想的却是怎么才能找到可以继续读书的高中,因为没考取高中,今后怎能上大学呢?

上世纪60年代不象如今,民办中学遍地开花,有些民办的甚至比公办中学更抢手热门,偌大一个成都市,那时仅有一所民办中学开设有高中,而且一个年级只收一个班。这所学校由成都市政协主办,原政协主席傅茂青担任校长。欲上该校,学生除各方面条件达到要求外,还要有两位民主人士介绍。母亲托她的医生朋友当了“保人”,我才进了这所坊间戏称为“高级民办中学”的成都东风中学。称其“高级”,一是此类资源稀少,整个办校期间只有第一届也就是1965级参加了高考,66级、67级以后就再也沒招高中生了;再就是学费高,记得第一学期收费是25元,当时普通高中的学费可能也就几块钱吧。

本想努力三年考上大学以雪中考落榜之耻,没承想WG来了,那些风华正茂的高三学子,虽已经历了诸如分类考试丶体检丶填写志愿等等程序,仍未能如愿进入大学殿堂,我等高二们的大学梦自然也就被粉碎咯。

很快到了1969年,上山下乡高潮来了。我家三姊弟都属于应该打点行李离城的“老三届”。父亲工资被冻结,母亲每月48元的收入,维持全家生活很有点困难。学校、街道常来家动员,但我还真没想过下乡去当农民,尤其是还涉及到必须将户口迁往农村。当然,农民也是人当的,但是,既然土生土长的农村人都愿意离乡背井争取做个城里人,为什么又非要城里人去当一辈子农民不可呢?一辆辆满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汽车驶过人民南路,不时还有敲锣打鼓的欢送队伍经过大门口。我们院子里有三十七八个“老三届”学生,有的学校送来了格式统一的“喜报”:“你光荣地批准到农村与贫下中农相结合”,云云,我很奇怪也有不满: 从未“申请”,怎么就“批准”了?既非情愿,也就消极,找出种种托词,由“缓走”到“不走”(好像有个词叫“赖青”?)到1971年街道招工,终于进入了一家集体所有制小工厂,算是有了个饭碗,能够自食其力了。

工厂员工多为公私合营前的小手工业者,进厂7年,别说上大学,连当工农兵学员的“推荐”资格都没有呢。记得有一年,我们厂与另外好几家小厂共有了一个“推荐名额”,因上学心切,我也报了名。申请交上去石沉大海,厂方推荐了一名根红苗正的青工——其实到头来“推荐”也只是个手续和过场而已,并没有拿到正式的名额。不过历经此事的我也就有了自知之明,不再有非分之想。

鉴于此,恢复高考的消息刚传来时,我并没有太多兴奋。1977年第一次考试我是持观望态度的:虽然有了参加高考的机会,但“政审”能否过关没有把握。后来看到参加77年高考的同学朋友存在所谓的家庭问题仍被录取了,我们厂两个知青工友也分别考上了大专和本科,这使我有了跃跃欲试的念头。不过虽说是动心了,当时的想法却非常简单,仅仅是想通过高考证实一下自己是否达到高中水准而已。好在这回考试不需单位推荐,只要人事科开具一纸文书证明“该生系高中67级学生”即可放行。记得这张字条还是我自己写的,单位盖了个戳,算是开了绿灯。

复习的时间很短,而且还不能耽误上班,手中资料也短缺,家人好不容易在陕西街高教局门前抢购到一本政治复习大纲(备考过程中,“味同嚼蜡”这个词算是深有体会啦),其他课本能够找到的更是寥寥无几,只能“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有多少看多少了。理工科实在是太高难,无力企及,文科主要靠平日积累和背记功夫,为稳妥起见我便报了文科。考前一周,我向单位提出换休获得“恩准”,这才真正进入状态。盛夏时节,戴顶草帽,骑着自行车,到成都三中参加了1978年的高考。

那时也无参考答案,考罢上班照常。忽然一天有个工人对我说,她邻居被派去登记高考成绩,那人告诉她说你们厂里有个姓李的考的不错。接着收到成绩单,总分360分,果然达到了1978年四川省文科重点院校的录取分数线。那个年代,知青们的最大心愿和动力就是跳出农门,而我则属于“旱涝保收”,也就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在与人交谈时也说即使考上也不会去的,只是检验检验而已。这种愚蠢独特的念头自然被家人朋友批了个体无完肤。于是匆匆填了志愿,多是历史、中文、图书馆一类的专业。

录取通知书是通过邮局送来的,看到信封上“成都工学院”的字样,立刻懵了,一边拆信一边说“肯定是弄错了”一一我考的是文科,怎么会与工科院校沾边儿呢?及至看到信中“马列主义理论师资班”“政治经济学专业”字样,才知阴差阳错地被划到了工学院。入校后得知,当年上线的考生自愿报考这个专业的人数远远低于应收人数,省招办硬从上重点本科线的考生中划拨了一批供“师资班”录取。我们班大多数同学是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入了此围,进入成都科技大学(即原来的成都工学院),而未能跨入心仪的院校和向往的专业。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也是我们“自由选择”的结果一一志愿书上你自己承诺了“服从分配”哦。可惜四年之后,大学里不需要那么多“师资班”培训出来的师资,我们的学识也不可能与经济系政治经济学专业本科相提并论,所以毕业分配时,直接被高校吸纳的同学只有数人而已。

仅靠工学院教研室的办学条件举办文科师资班,还要开出几十门文科课程,的确是勉为其难的事,好在靠近四川大学,我们可以到那边听课听讲座。除此之外,还聘请了不少外校老师来到我班授课,例如中经、工经、形式逻辑等课程由川大老师讲授,农经、世界经济、会计学、统计学由财大老师讲授,教育心理学由川师老师讲授,商业经济学由商业学校的老师讲授等等。

由于所学非所愿,专业兴趣自然也就淡漠。不少同学入校后就开始“不务正业”,写小说的,搞美学的,作赋吟诗的,还有痴迷UFO的,不一而足。我班同学年龄分布在18年的跨度中,阅历丰富多样,有下乡知青、工人、教师、干部、职员、军人、应届高中毕业生,学历有老三届、小学生、WG中的高中生等等,带薪学员也不少。毕业后,同学们各奔前程,从教的,经商的,从军的,出国的……不经意间还出了一些高官高管,但大多数同学本质上还是“文化人”。同窗四年相处和睦,大家感到唯一遗憾的是未能绽放出一朵爱情之花。当然,我们班年龄特殊也是原因之一:29岁到31岁的超过10人,年龄最大的32岁,最高的1米8几,最小的才14岁身高1.37米。女生平均年龄29岁,连最小的女生都比适龄男生大了两三岁。难怪有同学感叹曰我们班缺少了好些色彩,更是没有机遇成就一对鸳鸯眷属。

时光荏苒,几十年过去了。回望我的高考,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以及参加高考经过的曲曲折折路程,都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短短四年的大学生活,也让我有得有失。彷徨,蹉跎,努力,奋斗,感受过失败,成功,苦脑,欢乐,有收获也有遗憾。无论如何,通过高考,让我们有了读书学习的机会,就像命运的一种馈赠,让人在无聊中看到光明,并开启了对未来的向往期待。总之,高考是人生的机遇,是人生的财富,也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经历。

快班同学文章

On 05/15/21 @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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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评论了“李治明:回望我的高考”

  1. “同窗四年相处和睦,大家感到唯一遗憾的是未能绽放出一朵爱情之花。”
    这句话看的我笑起来了。四个师资班,你们班一对也没成,我们班也一对没成,力学班成了一对,物理班成了两对。可惜快班也是没成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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