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回到学校,便参加“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一化三改造运动”的学习,也还要用苏联的世界史课本上课,幸好生字没有忘记完,语法记得,靠翻俄华词典是不难的。从1954年开始到1956年,批判胡适的哲学思想,俞平伯的《红楼梦》思想和胡风思想等等,并进行《肃反》运动。跟着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大致在1954年初,代伯行动员我加入中国民主同盟,说是校党委意见,对我搞工会工作,联系群众工作有好处。后来民盟总部通知我,批准我从1955年1月起正式成为盟员。在工会工作方面到是顺利的,可是在系上却有人大大不高兴我。因为当时要搞专门化,我和他都在世界史。专门化先定的是英国史,他和我一起,我让他一让再让,我只上意识形态方面的课,他仍然不愿意,虽则他连工人运动的组织产业组合和职业组合都分不清楚。我只好又让,让来教世界中世纪史。他还是不甘心,对系主任徐中舒说,卢×可以作专职工会主席,何必占系上一个位置,意在排我出系。我忍无可忍,便对校长和教务长反映,改编到外文系或中文系,事情才算一时停下来。我记不清楚是哪一年,图书馆馆长毛坤去世,一时物色不出接替,又是系上那一位同志去对系主任徐中舒说,我最恰当;我是杂家,要他向党委推荐我。徐是个忠厚长者,果然向代伯行讲了。代说“考虑考虑”。可是,这未成事实的消息一下传开了,引起代的不满。一天下午,他到我家桐园三号来对我说,“你们当工会主席的任务重,身体又不好,怎么能再去当图书馆馆长?”我原来知道某某的为人,当他才到川大时,杨东尊便指给我说“此人少年得志,只望天看,谁也瞧不起”,要我警惕,所以我就事事让他。1952年年我在北京学俄语时,知道学校在评级,也知道我会提一级。我马上写信给尚琼,要她向校领导反映我的请求,我绝不愿晋级提薪。几年后又有一次,系上有几个都该提升一级,其中有我。我向系上党领导诚诚恳恳地说了,他不听,我一直陪他走到数理馆前说过他答应才止。我不是绷清高,而不愿和人争名利,引起某人的嫉恨。我自知能力薄弱,觉悟不高,所以只愿担任学校工作而一再推辞当时校党委推举我到市人大或市人委去做代表。就是加入民盟,做了川大民盟支部委员,后来也被某某说我是谢文炳安在那里的钉子—-这只是记实,所以不点出某某人的姓名。

1957年全国开展反右派斗争,川大也轰轰烈烈地进行。工会配合着党开展这一运动。因为到头来世界史教研室主任出缺了,校“命令”我先代后正式任命。同时党接受我的请求,不再担任工会主席。1958年党提出总路线,发动大跃进、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化运动。川大在大礼堂侧搭起棚子炼起钢来;我自然自始至终参加,有时到深夜。1959年进行反右倾斗争,也是轰轰烈烈的。可是,在这一年从川大退职的友人兼同志,中文系的张履谦却含冤去世了。我的身体自来虚弱多病,医生说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 上课时常常在讲台上晕倒;在路上走时也如此。

失眠是常事。经过四川医学院神经科会诊,断为患的是“神经衰弱症状群”,要住院做“睡眠疗”一个月,那时是1956年4月。在住院时,我结识了好几个年青朋友,如钟淑璋,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出院后几年她结婚了和丈夫一起调到山东去了。在我记忆里始终忘不了她。但最值 得庆幸而且对我影响最大最久的,是昆明云南师范学院数学系教授刘声烈。小我十来岁吧,一直叫我“老大哥”。他学问渊博,不仅对于数学,还深于哲学与文学。他对于叔本华、尼采、哥德,都有他独到之见。令人诧异的是深信佛家哲学,但也爱列宁。我们在睡眠疗从床上起来后,便在外面露台上或草坝上高谈阔论。他对哥德极为崇拜,使我也更喜爱哥德了,虽我从年青时起就爱读哥德的诗、剧(如哀格蒙特、史推拉、克拉维哥等)、小说(如《少年维特之烦恼》,《威廉·迈斯特尔对话集》(和Eckerman的对话),尤其是《浮士德》。我二十年代在上海时便从旧书店买了德文本哥德全集,以及其它著作的英法文译本(浮士德我还有它的第一卷的世界语译本),郭沫若的译本更是喜爱了,“迷娘”的故事我年青时就喜欢。自从受了声烈的熏陶,我对哥德的兴趣更浓,直到今日。我买了ludarigas 的《哥德传》,读了借得到手的各家著的哥德传记。我译了不少的哥德诗,特别是他的《激情三部曲》。1982年我靠李大成同志帮忙,油印了我译的《译哥德诗》送朋友,作为我对哥德逝世150周年纪念。声烈在出院后和我一道游灌县青城山,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到了上清宫、天师洞宿了几夜,心情十分舒畅。以后他每次到成都开会,都来约我在望江楼公园茶馆品茶叙谈,出来到望江旅舍的餐馆吃午饭,他争着选菜开钱。我现在还保存着他楷书抄写的吕澂师著的《缘起与实相》,这是1977年他寄给我的,今年前几个月我出医院後还找出来重读。1958年我到北京道经武汉,在旧书店买寄我Sachs-Villette;Enzykläopadischer Wörterbuch法-德,和德-法两本。前些年我也寄给他几本外文的哥德传(其中一本就是Emil-Ludary著英译的)和巴枯宁传Emma Goldman的论现代戏剧(书名记不起了)和Voltarine de Cleyrl 的文集。当我研究希腊悲剧时,他借我看尼采《悲剧诞生》的英译本。而且,在我经济拮据时,曾不只一两次兑钱接济我。可是,在近几年却断了消息,只听人说他入了党,还当了昆明市政协或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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