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剑波:回忆琐记(36)

中秋以后,天矞和我,咳得更历害。是肺气肿,慢性支气管炎,肺部感染发作。尤其是天矞还加上气喘,发展到肺心病。她担心我,我更担心她,惟愿她平平安安地度过冬天。
1984年已经够使人提心吊胆了。她的侄儿们、侄孙女们能来的到年底都来了,今年更是。天矞自己也怕过不了冬,多早便向锦江中学前校长杨蜀翘一提再提,也对我说,当着她还清醒时把遗嘱写好。

到了阴历冬月初二(阴历1985年十二月十三日),她病势加重了,进了川医,住了一个多月,病松了出了院。那知回来又感染,引发了病,来势更凶,又重入了院。万玉放了假也从西安赶来。因为医院天天整天整夜要有人陪伴。惠云忙不过来,要回锦江弄饭菜送去,而况还有我,所以惠云把她的妹妹芳云也叫来了。轮班陪伴的,还有她多年前的女生杨宗树,锦江中学老师李天墀、苗佳屏、侄儿媳范承玉等。去看的人更多,我几次要求去看她,她不准。大家都怕我见了伤心,怕我感冒,加重了我的病。我一个人住在锦江,看见他(她)们忙来忙去,心急如焚。她的病势越来越危殆了,白天夜晚都输液输氧,手脚都肿了,有时昏迷不醒。从医院回来的都向我说谎,一再说稳定了。等到最后,十一日的下午才让我去。见到她,已是半昏迷状态。

我在当天的日记上写到:“下午三点后,我同万玉、裕克到医院。百闻不如一见,原来他(她)们对我隐瞒了真情。所以我就满以为她像上次一样可保平安出院了,那知事实是凶多吉少,很可能便死在医院里。她在躺着输液输氧,已是昏迷了,高烧达39·6℃。我叫她,她知道我来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川大?”以后是我对她说了一些安慰话。她常常痰吐不出来,要由吴际宁的未婚妻盛平或万玉来接。我只能侷促地坐在矮凳上一愁莫展。有时她叫人,似乎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她催我走了,我说等到五点吧。不到五点,她又催裕克送我回锦江。临走时,她断断续续地嘱咐我:“注意身体……把工作做好……。”我听了,心里有如刀绞,忍不着淌下了泪。看着是没有救了,是永别了!想明天再来看她。仅管有七弟入情入理的信,但人毕竟是人!”

这是永别!到了二月十三日上午,她便“走”了,去世了。是凌晨二点五十分,只万玉、芳云在侧。遗嘱在第二次入院前依她口瞩由我执笔、杨蜀翘在场写好了的:“不开追悼会,不留骨灰,遗物由继承人万玉处理。”学校组成了治丧小组,发出讣告。十六日在殡仪馆举行向遗体的告别会。我是由裕鲁开车来并派人陪我去的。我在仪式举行前先去和天矞告别,这是强忍着刺心之痛去的,淌着泪离开的,他们要莉丽陪着我回锦江。他们随着去火葬场,骨灰由裕克带回南充大通场于五月一日—-即阴历三月二十三日天矞满八十那天,葬在岳母墓边,由我写的碑文刻石。遗物由万玉(她放弃遗产继承权利)、侄儿侄孙女们处理,并遵照天矞遗言,对待惠云特优厚。又和锦江中学陈校长说好,留她在校办工厂作临时工。他们还给我把遗下的三包杠炭带来川大。

锦江中学的讣告上说:“·……邓天矞同志热心教育事业,从事教育几十年,培养了一大批人才。她热爱和关心学生,学生们也十分爱戴她,有的远隔千里之外,有的分别几十年,却仍不断地来看望她。……退休以后,她仍然关心下一代,积极向学校提出建议,为办好学校贡献余热。……

邓天矞同志为人正直,品德高尚,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不发一句怨言。她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同志诚恳坦率,对朋友以心相待……。”并无一句溢美之词。

天矞火化后,亲戚们回的回西充、南充,万玉回西安。我於十八日由王挺之、张箭以川大校车来接,更由裕克、万玉送我回川大。万井在,已为我打整了寝室和床铺,万燊已将杠炭送来安放好。在锦江的书、药、衣物都由惠云清好带回了。以后我才知道系党支书记赵迎生,系主任伍宗华头一天到锦江来看我。

接着,远近亲友都来信慰问。巴金来信说:“得电后想起许多事情。1925年我在上海天祥里第一次见到天矞,已经很遥远了,记忆也模糊了。1960年到1961年我回四川,住在学道街,她来看过我。没有想到就是最后的会见。她走了,对你是多大的打击,我想得到。但是无论如何你要节哀,要想得开,才能多活,活下去可以做点事情……。”近处在成都的,能来的都到川大来看我。如世界语同志,更如当年今日新闻社的小朋友王民风,三月三日便特来看我,以后也常来。走不动的如叶亦蘋也写了热情的信来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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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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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04/15/22 @ 0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