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剑波:回忆琐记(40)

   VI

   出院以后,并不是平安无事了。只要头一晚不下雨,没有什么病痛,仍每早五点起床,到外边小花园去做八段锦,到林阴道散步。七月一日开始写“回忆琐记”(可是中间一度停下来)。此外无一天不去看张清瑶和蒋云凤,不去心里不安。川大虽大,我能去走动的地方等于零。徐中舒家偶尔去,大家见面一笑,他不讲话,似乎是走动也不便了。张清瑶身体不好,时常因气候变化而使气喘加甚。但又不得不搞翻译,由云凤抄上稿笺。这是一家四口生活所赖。我去,他便下放下“活路”来陪我,每次总要花一小时。我没想到妨害他的工作。他对我太好了,甚至叫云凤给我洗脚洗澡。他们以对老年病人的同情心怜悯我。七月六日云凤给我买来晴纶蚊帐来挂上,给我载被子。

 七月七日,七弟写信来,中间指出我“在情感上有依赖性”。这就如一声棒喝,使我反思警醒。七月十五日,幺妹从西北农学院寄来《匡互生与立达学园》一书,引起了许许多多的回想,想起八弟、昊予、周尧在那里读书;我有时也去看望他们和互生、丰子恺等,那时还不知道徐中舒也在立达教课。我对互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他是我们安那其同志。书中金言的文章写得最好,他把互生的精神写活了。我是说他办学,还没提他五四运动火烧赵家楼的事。

 我自从锦江回川大,幺妹差不多每星期,至多十天来信一次。她中年生病,几乎不治。她乐观,是个科学家兼艺术家,喜欢自然景色,花草虫鱼。她寄我自做的鹅毛小扇、香包以及她写的论文等等。她劝我乐观,做个强者。她也有她的苦处,但没有把她压倒。她是昆虫学家,做科研工作,从不放手,再接再厉。她儿女待她都好,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小保姆照顾日常生活。她要来成都看望我和七弟,她的子媳和孙子。她痛心八弟的早死和九弟的去世。果然,七月二十一日她来了,住在幼儿师范一阳和中晋那里,常常走来看望我。我们兄弟姊妹都禀赋了双亲的美德。她每来对我都是不能用言语文字表达的最大的慰籍,看见她也老了而精神犹勃勃如初升的太阳,她果真是个强者!二十五日傍晚,她约我同游望江楼公园(在我,今年是第二次了)。临到她要回西农以前,她带着小保姆和我转到校内荷花池……。而那些时候九眼桥挖得很烂难走。有一次她被人家骑的自行车撞着了,而中晋一家人也在生病。她多次劝我到西农,谈了许多好处。我心里未尝不想(是1952年去过的),无奈力不从心。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会!

 在家里,陈保姆在尚琼的吩咐下,把我一些又旧又脏的衣裤全洗了一次—-比在锦江时裕克给我洗得更彻底的澡。我记得是六月二十八日。她做满一个月便被辞退了。

 八月一日又继续写了回忆琐记。天气太热,最高温度达34℃,我在晚饭后倒几个温水瓶的水来洗了澡,没有人帮忙,自不小心又感冒了,头部发热,体温仍只有36·8℃。早上床,服了药,咳,还有像咽炎。第二天六点起床,以后温度上升到37℃,心悸,脉搏每分钟八十以上,气紧,全身疲乏。午后二点到卫生科请刘世汉医生听诊,认为已近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立即住院输液。这是我第二次住院,仍然受到住院部医护人员的热情接待,输液输氧。但和上次不同,没有人陪伴过夜。这是住院部的规定,对年老而又职位高的病人必要有陪伴过夜。幸好医生给系上反映后,到四日就由四个二年级的勤工俭学生来陪伴,每晚九点来,到第二天七点后,但仍要替我在家里拿送三次饭菜。家里没保姆,弄饭做菜都偏劳尚琼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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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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