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续集 (1)

无题

人,是芦荟,直挺挺的,像硬邦邦的,唱发出声音来。

但风一吹就折了,

听出那悦耳的声音中有呻吟,怒吼,哀鸣;哀鸣中有控诉—怨怒么?

强者要求和平与善良,弱者要求强有力的臂膊来依靠,作保障。……

谁有过错?谁没有?

“要工作下去”看是什么工作?自己在劳动—作为劳动者中间的一个劳动者;是创造万人的财富(不是为一个人—一家人)的劳动?还是剥削人的,鞭挞人的劳动?

“我要叫东西发出声—连地也动活”。—为什么从一个“木材商”的口中发出?

“和平不是公道”。“公道”要由无数世代—几多世纪“弱者”的血和汗—火与剑夺取!

“和平与善良”也是如此。

*      *      *       *       *       *       *       *

顶峰之下只有低峦。鸽子不能希求鹰的爪翼的保护和温暖,

真正的男子要把狼降服成羊,把羊武装成狼,—那就再没有狼和羊的区别了。

从《罗曼·罗兰文抄》中发现的不知何时所写。当在1958年

我做了一个奇特的梦:我梦见Giorgione睡眠的Venus,她和我如此亲近,像是我的妹妹,不,女儿。青春的魅力像冬天里的熏风,吹进我的心胸,我顿时—可惜没有镜子—年青了,像浮士德在魔女那儿喝了一勺药汤。……

青春,力量,美……人生,还没被忧愁吹瞎了眼睛。恍惚,不,清清楚楚地我回忆起六月里我曾经一度的梦游……是Titiam的豪华内室,不是Giorgione的田园野景,超越了美与丑的境界而升华到至美的境界。把人圣化了。

两面的Janus。我瞻望了无穷无尽的青草连芊,峰峦起伏的未来,也忘不掉过去一幕幕的翩@图景。血的屠场,火的炼狱,……

醒了,一群弥天的乌鸦叫号着扑下来,……醒了,头上满是汗。

孤独,无告sehilia……不,我的青春的生命活力,年青时理想,或者半个多世纪凝炼成理性之光,Giogione给我美的呼吸……我要昂着头迎接当来必来的一切……

                     1982年七月十四日

关于花

我从小像每个小孩一样便爱花。因为我出生在一所古老的平房,外面是树,是花草。以后,在小学下课后,不管什么花,当然越鲜艳越爱。可是,成年了,……也可以说是精神上觉醒了,开花了,在牢房里,在亭子间,在躲避猎捕时,却看不见“花”!

这话也不对,理性和感性的花是永在而不凋谢的,尤其是在夜间,在黑暗里,在噩梦中,在寂寞时。

我曾经写过这样的句子:“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宇宙之所濡甘苦齐结实”。那写的是外在的花,但精神上的花,在我身上,也不是没有结实的。

到了年过四十,我才有可能欣赏盆栽的花,乃是我在害着致命的病时,也是在十年浩劫当中,一个照拂我的,无私的朋友送给我一盆平凡的平民的,生机异常旺盛,红得很大旗的“四季海棠”,后来一小盆紫罗兰—开起来像夜间的猫眼睛一般。可是,可是好景不长,好花不常,在那么不寻常的一天,也是地震之年的一天,突然,在窗沿上的四季海棠,“自行失足”跌下去了,—令人想起廿年代,南京上海有些“不轨”之徒“自行失足落水”那样!我一声不响地从窗外拾起了连根带叶送到一个老朋友家里。以后在后园里的紫罗兰也跌下去了,我也照样拾起来送了那个朋友……

我想起年青时记熟的“护花枝,金铃十万,度花魂,宝笺一航”,那像是梅郎在“黛玉葬花里的唱词。

从此以后,我便不栽花了,我担心又自行失足跌断肢腿。

可是到了八十年代,一个晚秋,我请不算年青的朋友史海清给我买了一盆黄菊,仍然放在窗台上。于是早晚灌水,……又恢复了常态而心境自是不同的。看看它们尽了性,萎谢了。另一个朋友送了我一窝夏兰—该是夏蕙—我又早晚灌水,搬来搬去,当心晒枯了—然而还等不得开花,我要离去了这一间9平方米的斗室和它的窗台,—我横了心,一天清早,我叫人来把它端去送了—送了谁?那在十年浩劫当中送花的人!

花也同爱花的人有它的命运,有它的业,和须得偿还的债,人与花的命运纠结在一起了花不怨,我也无言。

但,在更见衰老,更见孤独的年辰精神上的情理的花更鲜艳了,它们会和我同生共死。

                      1982年七月十四日下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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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05/19/2022 @ 20:54

卢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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