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续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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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是债务

屠格涅夫说：“憎恶、冷漠、崇敬、友谊、畏惧，—甚至蔑视，都可以导致爱慕，导致爱情，除了感谢，他说，感谢—这是债务……但爱情—不是金钱。

我的意见，却偏偏以感谢可以甚至能够导致爱情。感谢可以爱情来报偿，甚至不是报偿，感谢可以萌发爱情。憎恶则不能，憎恶的火，和爱情的火，是本质上各不相同，而且是相反的。

                                 八七年四月十九日下午

 断想

看来一个人一生尽说真话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怕结怨，怕闯祸，(甚至于为了讨好上司，亲戚朋友)，昧良心出于无奈，更躲避不过，如十年浩劫中被揪出来天天写检讨，揭发，打骂自己的难免了，便是没被揪出来，天天学习结合自己深挖思想根子，以至于交心，也会多多少少要说假话的。朋友巴金便为此深深感到苦痛自责。

有的人要写日记，这不能说假话或诳话的。但日记难保有一天不被人偷看，甚至硬要看。难免没有引起人不快，从而轻则记恨，重则闹翻。人有七情六欲，无论如不如意，总算是“阴私”罢，如果像奥古斯丁，像卢梭一样，写上《忏悔录》，自然得后人赞赏，但当时人呢，而且后人也不会因此而全说真话。

那末，要到什么时代，什么社会，才可以一点也不说谎话呢？

                                  八七年四月二年十二日上午

美梦

衰老之年从不做青中年时代的美梦了。但梦总是有的，而且一醒便尽都遗忘了。没有美梦，如何活到八十二三？我仍然活在美梦中，只不过是青天白日做。从十四五岁以来，我就做着四十年代写在《心字》上的梦。

棱角磨平了，世故深了，人情嘛？更难得是美梦。从四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我的梦依旧没有醒。但我深深地理解到了，不是两三百年，而是更久。便是在无压迫，无剥削，无束缚的那样社会中生活，梦也不会全是美好的。

矛盾是和美梦一起的，它是永恒的现实。

                                  八七年四月廿五日病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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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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