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云:幸福童年(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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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中在信江的南面,县城在信江的北面,贵中座南朝北。

从贵溪县城,穿过南门门洞,沿着墙根走一段东西向的下坡路,东高西低。快接近水面的时候,有一段南北向的浮桥。顺着浮桥往南走,到了岸边,穿过一个姓黄的村庄,遇到一条东西向的公路。再沿公路向东行走一两里地,靠南面有一块空地,不同于其它地方的水田。这实际上是学校的操场。操场中央有一条路,往南走上一百多米,就可看到石头砌成的台阶。台阶上面是一栋两层楼的洋房。

不上台阶往东拐,有一排教室,最靠西的那一间,就是高一三班,依次下去是四班,五班和六班。六班后来搬走了。三班的西侧是块空地,有人在空地划上格子,下课时大家玩攻城。东面低洼处有一公共厕所。厕所南面有一条小路,小路紧邻山坡,沿小路再往东走不远,有一排教师宿舍

再回到上台阶的地方。踏上台阶顶端,就是一栋两层楼房,台阶上端是过道。一班二班就在一楼。一班在过道东侧,二班在过道西侧,二楼是办公室。

穿过过道,看见一个方方整整的池塘。池塘东边是一栋两层楼的木质楼房,楼下是教师住着,楼上就是男生宿舍。我们就住在上面。西边是学校礼堂,批判大会都在此处举行。

池塘南边是一排自来水管,水管下是水泥砌成的方形小池,可以蓄水洗衣物。我们早晚在这里洗牙漱口。废水都通向下面的池塘。

过了这排自来水管,又是一块空地,空地两侧都是教室。高二年级在东侧,初中年级在西侧。空地正中是一条南北向的路,路两旁分别是一排高高的大树,空地正南又是一排教师宿舍。空地西南方向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女生宿舍。再往南就是山峰。因为山上有三座山峰,所以叫三峰山。

在乡下的时候,羡慕城里的生活。大白天的,可以看到电影,不用自带板凳,还有冷气,想想看,还有比这更惬意的生活吗?

真到了城里,却不是那么回事。白天可以看电影不假,那得花钱。两毛钱一张票,谁花得起呀?因此我们很少在电影院看电影。哪里有露天电影,我们的鼻子比狗鼻子都灵。最常去的,有106厂和住院部。

106厂是我校的东邻。但它们有围墙,我们得拐到正北的大门口,也得走一里多地。到住院部就远多了,至少有五六里,沿着前面的公路往西走。

第一次去住院部看电影的时候,大家都不熟,走呀走呀,怎么老不到呢?到底还有多远,会不会走错路啊?正这么想着,一拐弯,嘿,到了。天刚刚变黑,找个地方站好,电影就开始了。

通常先是新闻简报。无非是哪里水稻过长江,哪里小麦过黄河,哪里又棉花大丰收。看完这些新闻简报,你非得相信,中国的老百姓,吃不完穿不完哪。

看完电影往回赶,披星星,戴月亮,不知不觉,一会儿就到家了,感觉近多了。大家都奇怪,同样的距离,为什么去时和归来感觉会如此不同?

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电影,是学校组织的,看电影“决裂”。电影拍的很有趣。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李金凤,写下歪歪扭扭的“毛主席是我们的大救星”,被当场录取为共大学生。文化水平不高的青年刘铁匠有一手的老茧。凭着这手老茧,他也被当场录取为共大学生。大学党委书记兼校长龙国正高高举起他的手,庄严地宣布:什么是资格?这就是资格!电影里的反动学术权威,只懂得教“马尾巴的功能”。

看完电影,大家记住了马尾巴的功能。其它的,如果不是组织批判,还真想不起来。有时挺纳闷,几乎所有的电影,最先记住的,都是反派角色的台词。从我胡汉三回来了,到拉兄弟一把,无不如此。这个,是电影的初衷吗?

看完决裂,班上先组织批判,谈看后感。这时我更加明白,大学离我更渐行渐远了。我之所以还要读书,无非就是推迟两年修地球而已。

6

读初中的时候,我就掌握了写文章的武功秘籍。具体说来,是知道那些段落可一字不改的抄,那些地方要量体裁衣作些变动。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大块头的文章,抄写起来费劲哪。我喜欢写诗。从第一篇骂人的顺口溜算起,已快两年时间了。这段日子可背了不少诗,都是从人民日报和江西日报掏来的“宝”。当时人民日报常用整版篇幅刊登小靳庄农民的诗篇。下面这首就是小靳庄农民的诗:

       新天新地新时代,

       公社社员多豪迈。

       满手老茧拿起笔,

       大步登台赛诗来!

   受当时艺术气氛的熏陶,我也写了不少自以为是的“诗”,比如下面这首:

       三峰山下红旗飘   

       革命师生逞英豪

       批林批孔批宋江

       敢与天公比谁高

总共才二十八个字,又经济又实惠!

我觉得我的诗就算差,和小靳庄农民诗人的诗比,也不会差太多。加上江西日报又比人民日报差一些,因此就斗着胆子,花了八分钱邮票,抄写了几篇自以为不错的一并寄给江西日报。接下来的好多天,我都要在江西日报上仔细寻找,看看会不会有我的大作。

谢天谢地,江西日报不久就寄回了拒绝信捎带一些鼓励的场面话。要不我真以为自己是诗人了。

自从第一天报到后,爸爸就再也没有过问我的成绩。我可一直惦记那个大奖。经过几个月的磨合,我已经找回一些自信。除了政治学习,我还是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其它的课我可就当仁不让。比如说数学吧,班上有一小半男同学直接抄我。另一小半呢,拐个弯,间接抄吧。

这里并非拐弯抹角自夸,实实在在是当时读书无用。班里聪明人很多,谁愿意幸幸苦苦做题目呢?哪个不愿意多玩玩?我也玩过攻城来着。进攻的时候,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牺牲了;守城的时候,敌人又最易从我这里突破。再好的战士,也希望有能征善战的战友啊,慢慢的人家不找我玩了。这样我学习的时间就多出来了。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饶志跃同学和我同龄,个子也不高,但是灵活机敏,玩起攻城来,像猴子一样,哧溜就攻破敌人的防线,大家都爱和他同伙。他有一顶崭新的军帽,碧绿碧绿的。真正的军帽,帽顶非常挺;如果沓下来,就不正宗了。他的帽子很挺,特别的诱人,我总想找机会戴一戴。他一攻城,就容易出汗,这时我就央求他让我戴一会。对我而言,这是一种赏赐,对他来说,也正中下怀,因为那时军帽很容易被人抢了或者偷了,由我戴着保险,很典型的双赢。帽子戴上容易,拿下来就难了。一直不戴没关系,戴暖了突然拿下,就感到凉飕飕的不舒服。不过我还是乐此不疲,能戴上正宗的军帽,心里美滋滋的。

有一天,爸爸进城,顺便看我。我吞吞吐吐,拐弯抹角,向爸爸表明,学习前三名应该没有问题。爸爸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东掏掏,西掏掏,凑了不到一块钱,全都给了我。我眼睛湿润了。

从此我知道,就算能拿全世界第一名,也不会再讨要那个大奖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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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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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03/01/22 @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