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柳永“平反”(六)

更有可能是时间段是仁宗庆历二年至三年(1042- 1043年),此时晏殊以刑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枢密使加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宰相。而柳永入仕以后在浙江一带当小官已经九年左右,按规定可以(但不一定)转为京官。于是这个时候柳永去拜见一下,希望得到对方的赏识,是符合情理的。

柳永进门后晏殊问他:“贤俊作曲子么?”柳永答:“只如相公亦作曲子。” 晏殊却笑到: “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闲拈伴伊坐’。” 他引的这句词出自柳永年轻时写的《定风波-自春来》,是一首代言体,写女子同恋人分别后的相思,希望能把情郎系牢在身边,长相守不分离。这其实是一首俚俗的好词。柳永一听晏殊这种讥讽口吻,觉得很没有面子,只好尴尬地退下。

站在我们今天的角度,我看是晏殊傲慢无礼、没面子。他虽然也是优秀的词人,但比柳永的贡献差得远。不过在那个年代,柳永若去谒见另一位善写诗词的士大夫,得到的礼遇(或羞辱)有可能是类似的。因为他们认为词这种韵文形式,一旦从民间词进化为文人词就须雅化。柳词中俚俗的作品他们是看不上的。另外一方面,正统文人士大夫贬柳永、柳词恐怕还有一个“羡慕嫉妒恨”的因素。他们自视甚高,但红遍大江南北的不是他们,他们的词名与柳永根本不能比。他们也没有柳永的音律和创调的水平,不得不经常在柳永创调的词牌下填词。他们嘴上看不起柳永,其实大多暗地里偷学柳词的技法,如铺叙、白描、词境、呼应等。柳永以后的两宋词人,基本上都或多或少地受惠于柳词。

下面我们分析一下苏东坡心目中的柳永。他俩看似宋词的两极,但绝非那样泾渭分明。东坡开始学填词的时候,柳永已经去世十几年。但东坡一生多次提到柳永,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也暗示柳永在他心目中其实有很高的地位。就好比说,梅西如果经常提到某球员,不论他嘴上褒贬,这人的水平在他心里恐怕应该是C罗级别的。

我所了解的苏轼最早提到柳词的纪录,是苏轼任密州知州的时候。这时苏轼37-40岁,是在他任杭州通判期满以后。苏轼在杭州写了40多首词,还处于跟婉约词家学习阶段。到密州后他的词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他的《江城子-密州出猎》被认为是他最早的一首豪放词。苏轼写就这首词以后,誊录一份寄给他的朋友鲜于侁(字子骏)。他在附的《与鲜于子骏书》中说:“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密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这段话表明,苏轼不是追求在前人婉约词风格上继续提高,而是主动改变词风。对这样的作品,他颇有几分得意。值得注意的是,苏轼信中说自己的词 “无柳七郎风味”,语气上并未对柳词“不屑”,而是将柳词作为与之平行的参照物。末尾 “呵呵”二字有趣(没想到古人也能这样表达),这像是下意识地为自己 “打圆场”。因为词以婉约为正宗,他不确信自己不同于“正体”的风格能不能被朋友所接受。所以他在自信的同时,也是留有余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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