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年是母亲这些年来最高兴的一年。因为不仅全家都到了成都,又团聚了,而且各方面情况都在变好,大家好像都有了新希望。
我1954年结了婚。先生算是我的表兄,只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是他祖父第一个妻子的后代。大奶奶因病去世后,他祖父又娶了我辜家的姑婆。姑婆一直很喜欢我,他妹妹还是我从小的同学,所以我几岁开始就在他家进进出出。他大我几岁,虽然一起玩得不多,但早就认识。
1952年,当时的川东、川西、川北、川南四行署合并为四川省。先生从南充随川北行署到成都,在省委宣传部工作。他一到成都就找到我。很快由他的领导出面征求我的意见,把我们的关系定了下来。还通知了母亲和他家里。两家按传统办了简单酒席。
先生在宣传部进步很快,一直很受领导赏识。1954年我和先生在省委宣传部举行婚礼,宣传部长杜心源是征婚人。他还还把省长李大章也请下楼来说了几句话。1955年先生作为调干生进了四川大学。他父亲以前也是川大中文系毕业的。
先生在川大的第二年从中文系党支部副书记转为书记(那时候中文系教师和学生是同一个党支部)。1956年我从成都第一产科医院调到了成都市卫生局。57年我们的儿子即将出生。虽然我们在经济上仍然不宽裕,但一家人团圆,再也不会有上顿没下顿了。看着家里的变化,母亲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
1952年先生(二排左六)在南充,川北区党委宣传部合影
1956年先生(后排中)在川大和同学合影
54年结婚留影
母亲到成都后,带来不少亲戚的情况。她讲的那些人中一个我认识,是她的一位侄女。她这个侄女在1955年内部肃反运动中,同丈夫离婚了。在当年离婚的人很少,我不免有些奇怪。记得由于她家贫穷,亲戚们似乎都看不起她。解放后她参加了政府工作,加入了共产党。由组织出面作媒,虽然她不了解对方,感到茫然,但有关领导再三动员说:老罗几辈人都是佃农,受地主老财的剥削和压迫,苦大仇深,对革命出生入死,把宝贵的青春年华都无私奉献了,你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何况那位对象又是她的顶头上司,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又正在积极申请入党,要求进步。无可奈何下只好同意。
结婚两年多,碰上开展肃反运动。她的丈夫被隔离反省了,失去自由。接着开除党籍,逮捕法办。在审察罗期间,专案组频繁上门要她检举揭发丈夫的言行。她能说些什么?在她与他几年的共同生活中,只感到丈夫朴实无华和忠实党的工作。至于告诉她的丈夫在抗日战争中站岗放哨暗通日伪,在一次扫荡行动中,使我方牺牲了不少同志等问题她是半信半疑。丈夫被定罪以后,党组织要她与反革命丈夫划清界线,她没有退步的余地。为了刚满一岁的女儿和自己的未来,最后同意离婚。丈夫以后的情况如何她不敢过问,也无处可问。她离婚后,虽然还是党员,但在人们的眼光中,她感受到陌生和歧视。背后有人议论她划不清界线、同情反革命,有的又说她无情无义,是投机份子。她被下放到工厂当工人,再也没有回到原单位。
这些亲属我熟悉的不多,母亲转告我这些事,我却不敢开口,而且尽量回避。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怕自己出身于地主剥削家庭、说错话会丧失无产阶级立场,所以,母亲说我只有静静地听。她说完了,我还再三叮咛她不要向他人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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