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初中央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提倡在文学艺术工作和科学研究工作中有独立思考的自由,有辩论的自由,有创作和批评的自由,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坚持自己的意见和保留自己的意见的自由。”。但是苏联开始批判斯大林个人崇拜,波兰出现工人罢工,10月发生匈牙利事件,国内也出现罢工罢学事件。1957年初中央提出开展党内整风运动。4月开展大鸣大放,鼓励知识分子给党提意见。到了6月初夏,中央发出毛泽东起草的《组织力量反击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的指示,认为“少数的右派分子在‘帮助共产党整风’的名义之下,企图乘机把共产党和工人阶级打翻,把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打翻”。反右运动开始。
这一切让我们眼花缭乱,不知究竟。我们却不知道,历史的浪涛马上就要拍打到我们自己身上。
1957年初夏,儿子出生,母亲非常高兴。这是她的第一个孙子,爱不释手。她又开始为孙儿忙碌起来。我工作忙,先生平时都在学校。只是周末才回来。后来反右运动开始,先生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儿子和家里的事,平时都靠母亲。
儿子满月照,祖父在后面扶着他
母亲的叔伯弟是母亲看着出生长大的,因此,虽然是同辈人她也视他为晚辈,他也一惯亲切地叫他二嫂。他后来因为工作在我们同一个城市的省级机关,也是我们家的常客,我总是叫他为叔。一个周日,他满面愁容地进了家门,一改他那健谈的习惯,话语甚少。我很奇怪,他平时的潇洒和乐呵呵的表情不见踪影,后来连人影也没有了。
直到一年多以后他才又忽然出现,那时的他形如两人。表情苦涩,衣衫邋遢,如同刚下班的劳动工人。母亲心里明白了一切,二话不说马上给他煮腊肉。那时候,临时是买不到任何肉的,而且肉凭证供应,招待他意味着全家将忍嘴待客。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并说好久没有吃过那样香的东西。他把门关好,轻声细气对母亲讲了许多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事。他和先生一样,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右派,即所谓的“双料反革命”。他临行前母亲把当时家里仅有的三元人民币给了他。当时那几元钱,是那个月最后的依靠。
一位亲戚从家乡来找我治病,住在家里。虽然我们经济不宽裕,物质缺乏,但母亲见到家乡的亲人份外高兴,接待热情,使尽了全身的力量。她们在一起述家常时,我怕她们提到有关所谓阶级斗争的事。但不出我所料。一天又讲起前面提到的那位离婚的侄女。
由于强大的政治压力,这侄女体验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门前冷冷清清,好像被大家都遗忘了。后来她和关心她的、原来爱慕她的人结婚。正当她摆脱阴霾,编织着未来的时候,反右斗争到来。她的第二任丈夫成了混入党内、隐藏在党内阴险狡猾的阶级敌人。在残酷斗争后先被停职隔离,后被清洗出党,开除公职,送到沙坪农场劳动教养。当时她即将生第二个孩子,只有偷偷落泪。急风又遇屋漏雨,她丈夫在劳改农场病倒了而且急性胃出血。她 带着小儿子匆匆赶赴农场去。人已昏迷,她千辛万苦把人接回家,由于病拖得太久,加上政治和经济的双重压力,不到一个月含冤辞世。送走了丈夫,她给孩子做了一件棉衣,把仅存的一点钱和粮票给了外婆,作了一些含糊不清的交待,就在绝望中投屋后的堰塘自尽了。
这些亲戚我熟悉的不多,大部分都没有见过,所以对我冲击还不大。只是回过头,我们就面临几乎同样的命运。
57年成都,母亲、婶婶、表姐、儿子、我、二妹、表弟、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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