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运动继续深入,全国开展了斗、批、改。农村人民公社、亩产万斤粮、集体食堂大锅饭等,大跃进的浪潮滚滚。城市全民大练钢铁,苦战40天,实现超英赶美。人们的感觉好像我们马上就会进入“各取所需,各尽所能”的共产主义时代。同时号召全民打麻雀,进行歼灭战。人们到郊外,敲锣打鼓一哄而起,让麻雀无处停留、无处藏身。母亲说居委会也动员他们,参加打麻雀不能缺席,她要背上儿子前往。真是全民老小齐动员。
大练钢铁、土法上马热火朝天,号召每家每户捐献铁制品。母亲为了响应号召,她稀里糊涂地将从老家带来的铜洗面盆也捐了出去。我知道那只发亮的铜洗面盆是她心爱之物。事后她才说,它是上几代从乾隆年间留下来的。是她出嫁时候的陪嫁品。在她出嫁的时候,外祖父将它作为陪嫁品送给了她。平时因为它比较重我不喜欢使用。听母亲述说,才知道它是古董,这才想起那铜盆上面的花纹好看。可惜它太复杂我过去没有仔细去瞧,母亲把它捐出去以后我心里反而常常留恋它。
1957年5月,中央就提出要让一部分干部下放劳动接受教育。反右开始以后,50几万右派或被送“劳动改造”,或被下放到农村受农民和下放干部的监督改造。1958年2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下放干部进行劳动锻炼的指示》,大概说干部队伍大多数的年轻干部都没有经过或基本上没有经过战争、群众斗争和劳动生产的锻炼。为了建立起一支有阶级觉悟和业务才能、经得起风险和密切联系群众的为共产主义奋斗的工人阶级知识分子队伍,应该有计划地组织动员大批知识分子干部到工厂、农村去参加体力劳动,到基层去参加实际工作。以后还要长期坚持,干部每年应该参加至少一个月的体力劳动。那时候已经下放和准备下放的干部大约有300万人左右。
58年,我在的机关部门也号召下放。领导和我谈话,说我也会在下放之列。知道领导虽然很看重我,但他必须站稳立场,保持晚节、服从政治斗争的需要。我一直拒绝和先生划清界线,我能理解他们当时为难之处,我那袍哥大爷的祖父、已经被镇压的国民党县党部书记伯伯,参加过国民党及三青团的父亲,都是共产党的革命对象。何况现在我先生现在又是右派、历史反革命。我还一直不和他“划清界线”。无论我如何努力工作都不会属于革命动力范畴。我是属于出身反动剥削家庭、需要改造的知识分子的行列,当然更是需要劳动锻炼的人。
母亲得知这一消息感到很突然,看得出她内心极其不安。她为了不让我着急,安慰我说:“娃儿小、平时你工作很忙,看来这次你是一定要走才行”。“放心吧!孩子有我”。她完全懂得组织决定的份量,必须服从。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孩子,每天上班前我都依依不舍地望着那可爱的“小不点”不愿离去。工作一完我又心急火燎般地赶回家抱他、带他玩耍。本来睡房里有孩子的小床,可我想他依偎在我的身边而未使用过。现在忽然要离开幼小的他,心如刀割 。我知道母亲疼爱外孙、会精心照顾,可我也是母亲啊!
送下放干部的汽车停在大街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人事组织部门的干部送来了大红花,发给每一个光荣的下放干部佩戴。接过那朵花我的心苦涩万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儿子不懂事,看见花就想抓住它玩耍,母亲明情势,把花从孩子的手中取下来,催促我赶快带上。开始儿子在锣鼓喧天声中高兴极了,从我怀抱中挣扎着往地下去,想跑到锣鼓前面去看个究竟。当一声上车的令下,我要登车了,将手中的他交给母亲。孩子原本以为像往常一样我会抱着他乘车。可这时他看见我一个人吃力地,爬上没有顶蓬、没有坐位的大卡车,他明白我要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从母亲的怀里拼命向汽车奔。叫:“妈妈、妈妈”。母亲虽然不断地哄骗他,也向我招手叫我放心。可此时此刻孩子哪里能安静、我的心怎能平静。在众人面前我和母亲都没有眼泪,可她和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下放的工厂在郊外几十里,没有电话,只有写信。自然我会报喜不报忧,以免母亲担忧。比如当天夜晚我们女下放干部集中在一间约10平方的农民土砖房里,进去才发现屋子地上全堆放着干草。接待人员理直气壮的语气咄咄逼人:“大家来锻炼、条件差、克服一下” 就走了。谁还敢表示不愿意集体睡大床呢!很多人同我一样,睡下去就掉进了草窝里。
我下放到工厂一个月后,领队的负责人让我去工厂医院上班,离开了劳动的车间。医院又开展反右倾运动。母亲对我很担心,她那“话到嘴边留半句,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事事要知己知彼,不要忘记自己的出生”等嘱咐,我那能忘记。事实也如此,被批判的人或者出生不好的,或者实事求是讲真话的,或者是不随领导的愿意办事的人,都被披上右倾保守的罪名,给予变相的惩罚。长时间取消休假日,不准回家。有的因此造成家庭分离,还有一个成了精神病。
58年下放劳动前和儿子合影
80年代中,母亲和重孙
93年,母亲在美国,和重孙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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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千万万不幸者之中还算幸运
确实,算是笑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