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祖父家,让我内心极为不平静和同情的,是那可亲可爱的傻小姨。我每次见到她,她的表情都很兴奋。她满脸堆着笑容,傻乎乎的问我:“学薇,你好不好,大姐好不好”,重复再三,没有其它的话语。实际上她也不会说其它的话。后来听母亲讲才知道她真是个傻子,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她只有一岁多。那年头没有牛奶,因为饥饿她成天哭闹,使外爷心烦意乱。有一次小姨哭闹不已,外爷打了她一掌,她当即头倒地,头部碰伤。随着她年龄不断增长,才发现她不会讲话,反应迟钝。外爷后悔、痛心已晚,只有将她养在家里。当我懂事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可怜的老姑娘、可亲的傻子了。一年又一年,每当我看见小姨心里都有说不清的难过。她看见我总是笑着问大姐好不好?也许她心里很苦、有许多话想说,但她只会拉着我的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记得最后一次我去外爷家她已经病重了,那时她住在黑暗的楼阁上去了。那里从来没有人住的地方,是一处非常偏僻、冷静的角落。厨房的烟雾不时还会飘上去、飘进她的房间,我预感到小姨的病治不好了。心里阵阵凄凉、痛楚,我坐在她的床边,她流着泪说不出话,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久久舍不得离开她。临别时她还是只会说:“大姐好”。
我每次返家时,母亲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姨是啥样子?”,不由我多讲,她都会泪流满面。母亲说:“妈死得早,她遭孽,后妈哪管得了?”她还说本想接小姨到我们家由她自己照顾,又怕亲戚议论、怕周围的人看不起。是啊!现在我能理解母亲的心情。每当我想起小姨,心里都惆怅不已。小姨没有母亲的爱,没有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在孤寂、被人歧视中度过一生,在疾病中受折磨、在悲惨中静静地消失。
我单独到外爷家,也让我受益非浅。他们上下老小都认为我是代表母亲从远方回来的贵客,把我当大人对待。按照他们的说法:“大小姐的女儿回来了,应该坐上把位”,即上方的位置。所以每日三餐我总是同外爷坐在桌子的上方,而且大家还不断地给我挑那些大盘子里面的菜。菜堆放在我的小圆饭碗里,几乎看不见米饭,我成了外爷家中特殊的小客人,被大家呵护备至。
57年,四十六岁的母亲和我
不仅我在外爷家如此受到优待,在镇上外爷的亲戚家我也被视为“稀客”。外爷家往来的亲戚都是当地的名门、富豪。他们都是大家族、大财主、都是亲连亲,煊赫四方。他们认为我母亲嫁在门当户对的人家,外孙女到娘家,亲戚们也不能丢面子。所以,他们正月初宴请亲朋时,同时也请我,把我当着代表母亲回娘家的远方客人。无形中我又成了“特殊的小大人”。那些亲戚家,房屋高大、宽敞,都有前院、后院、过庭和走廊。有的家室内摆设与外爷家完全不同,家具式样新颖,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有一家的男孩在国外留学,另一家三个比我大的姑娘都如花似玉、亭亭玉立。她们身着绸缎衣,蚊帐透明如丝。枕头、蚊帐帘、窗帘都是图案漂亮的挑花。加上那些室内设置,显示出一股富有的气派。大餐桌桌面漆光透明,几乎能照见那各式的青花大盘、大碗。席间有黑白相间的嫩笋海参,有全鱼、全鸡、全鸭,以及许多我叫不出的菜名。它们显得大方、漂亮,也很好吃。特别是有一家的甜食——大麻圆,使我至今难忘,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再见过。
80年代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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