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攀枝花二滩水电站打工见闻(1)

上世纪90年代初,那时我还在成都科技大学外语系教书,暑假伊始,一个偶然的机缘,世交杨老伯告诉我,二滩水电站工程已经上马,来了不少外国工程师,急需多语种的翻译人员,到工地现场服务,问我是否愿意利用暑假当志愿者,去做义工,并言之工程指挥部将会为临时聘请的义工安排吃住行,并发给少许车马费,依据翻译工作的性质而定,每天10至30元人民币不等,作为酬谢。当年杨老伯在成都勘测设计院工作,德高望重,他的单位承担了二滩水电站大坝的设计任务,让我感觉到他说出的话就是厚望,不能辜负。那年月,大学老师是清苦的一族,补贴很少,比中小学老师的待遇还差,月薪从几十元涨到100元出头,仍感到囊中羞涩,捉襟见肘,全国皆然。每周上完自己的定额课时后,加课时才会有少许补贴,每节课也只有5角至1元不等,如今已是匪夷所思之事。故而二滩水电站大坝建设指挥部开出的价码,对于当年我辈青年教师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诱惑。我与家人商量后,便知会了杨老伯,表示愿意前往,于是便有了那一年的攀枝花之行,历时一个多月,经历了不少事儿,按照如今的市井语言,叫做挣了一笔“外快”,或称“茶水钱”,同时也有幸见证了二滩电站大坝挖地基阶段的拓荒场景,那是一代拓荒者的历史足迹,至今还历历在目。

当年大坝工地为了施工需要,聘请了逾百名翻译,据说最多的时候超过500名,可见供需人数之大。多数是中学外语教师,少数是大学老师,也有大学生,利用假期来此打工。那年月,全民下海,各显神通,已成时尚。提高教师地位的口号喊了多年却不见动静,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师们倒也不羞于言表,乐在其中。翻译人员属于工地上的智识阶层,薪俸之外还另发给饭票,或是伙食费,自主选择,悉听尊便。后来听说来到工地上的一些青年老师感觉还是挣钱为大,甘愿放弃了校园里的宁静生活和师道尊严,辞职留在了那里,他们不愿固守清贫的同时固守死板的教材教案,不愿尾随在老教师后面苦等晋职的机会,大道理之外他们更相信银子的魅力,而“练习口语”则是他们喜欢套用的借口。如今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时过境迁,早已无可厚非。

我的家乡四川自古以来有“天府之国”的雅称,从西部高山峡谷流淌下来的雅砻江,金沙江,岷江,大渡河水资源极为丰富,居全国之冠,是开发与利用的绝佳选项。二滩水电站地处攀枝花市远郊,在盐边与米易两县交界处,是20世纪国内建成投产的最大电站,位于雅垄江下游,坝址距雅砻江与金沙江的交汇口约30余公里,距攀枝花市区约近50公里。还记得原成都工学院(后成都科技大学)水利系老专家,我家老邻居熊达成教授口述,早在上世纪50年代后期,四川水利部门就开始了雅砻江水能资源踏勘,1987年下半年正式启动了前期设计和施工准备。往事悠悠,当年水利系的老专家如吴明远,吴持恭等都曾作为顾问参与了早期的设计与规划,不胜枚举。成都勘测设计院总工程师王洪炎,二滩水电开发公司总经理孙中弼等一大批校外专家也都是早期的拓荒领军人物,为国效力,功不可没。但是那年月也有短板,缺乏修建超大型水电站的经验,加之国民经济尚处在“文革”之后的爬坡阶段,国家能划拨的资金匮乏,二滩工程几度面临停顿,须要借助“外力”才能重新启动,后来通过艰辛的对外接洽,终于得到了世界银行的青睐,出手大笔资金援助,斡旋欧洲的不少大公司参与,引来“凤凰”筑巢,方才有了后来的故事演绎。

因此在二滩水电站建设初期,是1949年以后新生政权试行的第一个国际招标项目,按照菲迪克合同条款(FIDIC)实施工程管理,也是世界银行对中国提供贷款最多的单个工程项目,据说共计9.7亿美元,当年那是一笔巨款。1991年8月31日,二滩水电站土建工程国际招标揭标仪式在北京举行,一标拱坝工程由意大利英波基洛、法国杜美思(现为万喜)、法国大马赛、意大利托诺、中国水电八局联合体中标;二标地下厂房工程由德国赫尔兹曼、德国豪赫蒂夫、中国葛洲坝工程局联合体中标。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李鹏、副总理邹家华出席了仪式。1991年9月14日主体工程开工,1999年12月4日最后一台机组投入商业运行,标志着长江上游最大的水电站工程完工,这就是攀枝花二滩水电站的前世今生。记得当年成都地质学院的一位老师说过,二滩水电站大坝的选址很有讲究,尽可能避开了雅砻江沿岸的松散层岩山脉,虽不适合建坝,但那里出产一种特有的苴却石,质地坚硬温润,制作出来的砚台令人喜爱,已成为当地的旅游品牌,近年还修建了中国苴却砚博物馆,闻名遐迩。正是天工开物,造化人间的自然奇观。

外籍专家和中方工程技术人员在工地现场办公

那一年暑假,我乘绿皮火车去攀枝花,向二滩工程指挥部报到以后,便被直接安排到尚在建设中的欧方营地住下,每天与外籍专家和工程师朝夕相处。甫久,因舍得卖力气,遂被指定为其中一个翻译小组的组长,负责口译和笔译。拓荒岁月的生活条件算不上好,住的是大板房,志愿者们通常四人住一间房,也有二人合住一间的,我有幸被分到了二人间居住,与另一位从重庆去的大学老师同住,一日三餐都吃在工地食堂,在一个长方形的铝制饭盒内盛入一块方形的米饭,再来一勺荤素搭配的大锅菜,吃得也倍儿香,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的学生宿舍。那时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只有BB机,听到呼叫声,再去设法找一部就近的电话机,才能与远方的亲朋好友说上几句话,报个平安。彼时手机尚未问世,更无如今的微信抖音之类信息交流,学弟学妹已很难想象到那时的艰苦创业环境。

外籍专家和中方工程技术人员在欧方营地办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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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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