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记 — 纽约：历史潮流，不可阻挡

一家人出外吃饭，刚点完菜，儿子突然对我说：爸爸，“PEARL ”倒闭了。（纽约最著名的艺术用品商店）

虽然，三年前他们位于长岛的分店倒闭时，总店关门，只是迟早的事—可是，还是有少许的感叹。

儿子并不是学艺术的，这家店，他可能没有光顾过，但是，他和普通纽约人一样，不可能不知道这家店，他当然知道我是他们的老顾客，所以，他获知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我。

回到家，一位年轻的设计师在脸书上发了这张相片—-伤感地说：咳—–我70%的功课，都用这家店的材料完成的呀。因为，只要出示学生证，不论年龄，（艺术学校不少大龄学生）都可以享受10%的优惠价，曾几何时，纽约所有的学艺的学生，几乎都是他们的顾客，因为，这家店在纽约下城CANAL街，已经有80多年历史了，要是加上家用油漆店前身，足足超过一百年了。

Pearl Paint 位于下城的旗舰店面

从小，我爱逛文具店，不管口袋里有钱没钱，即使看看，出得门来也会心情愉快。要不然，站在橱窗外看各式各样的陈设，也是一种享受和乐趣。在无聊的文革时代，我试过和堂兄闲坐着，默数着一家一家大大小小的文具店，从下城中山公园愚园路，一直数到南京东路外滩—我当然记得多过他。不过，他和文具店的公关强过我：居然帮我接来第一单文具店广告招牌设计和书写的项目—-虽然，没有一分钱收入，不过，却是我们少年记忆中的一个狂热的亮点。

纽约PEARL PAINT 五层楼的旗舰店，是我到了纽约不久最爱、最多光顾的艺术用品店。

地下室，专卖油画框和油画布以及相关的书籍和材料；一楼以钢笔、画夹为主；二楼，以画纸、彩纸、手工纸、速写本为主；三楼以画笔、颜料为主；四楼，各式各样的文具和彩笔；五楼，以模型、手工艺、各式文具为主—–这是我刚到纽约的基本情况。由后门穿出去，在后街对面，还有三家分店，一家做老本行，经营各式家用、艺用的油漆，还有各式各样的金箔；隔壁有家画框店，兼卖海报、明信片和做画框有关的工具；相隔不远的街头，还有家编制、珠链等手工艺和画桌、画架专门店。

20多年前，百年的木楼梯，常常是克隆克隆响个不停，各种年纪的人拿着大包小袋在梯间擦肩而过，在这里遇到朋友、同学–那是常有的事。那时候，我正在帮几家公司作花布图案设计，隔三差五要去这家店采购一些材料。即使画中国画，这里的毛笔也是种类齐全，不过，最好的、最贵的毛笔却不是来自中国，而是法国和日本。因为中国的毛笔容易掉毛。而日本和法国的毛笔，可以用上十年、二十年。。。基本没有掉毛的情况。有位北京的爱国青年画家，为日本和韩国的颜料以不便宜的价格进入美国市场而愤愤不平。试图将天津、上海生产的颜料打入这家店。我鼓励他进行尝试–结果，不了了之。实在的，中国产的颜料缺少亮度和稳定性和覆盖性，无法随心所欲的运用。国内的西洋画家朋

友，几乎都不用国产颜料了。不过，幼儿园、小学生涂鸦玩玩—还不错。

我曾为上海博物馆的朋友采购些画框工具—-那年代，进口市场还没打开，他们用过切割卡纸画框的大型轨道切刀，赞不绝口。深圳的朋友出国旅行买了好多菜碟，不知如何陈设，我也在那里买了一批简便的弹簧挂钩给他。上海好朋友的父亲喜欢用圆珠笔，可是，夏天容易漏油，冬天又常常流不出–于是，在那里我买了支太空人用的原珠笔送他–即使倒转向上写字—-也没问题。

就在买太空笔的那一回，玻璃桌面的小纸盒里放了好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铜制的蘸水笔鼻尖—-随便拿！我的天，小时候，我在上海文具店买过，好贵好贵！画钢笔画、写英文美术字–太棒啦！心想，老客户，我就老实不客气啦—-于是，挑了好多好多。。。。！后来，看到国内某著名作家写文章呼吁：哪里可以买到蘸水钢笔尖。。。

还记得笔尖在纸上“沙沙”擦过的声音吗？还记得墨水过多造成的尴尬吗？你用过半圆滚压吸水纸么？。。。

这家店的店员都很年轻，即使老员工，也是精力充沛，态度和蔼可亲，包装专业细心，、美工纸、手工纸的营业员，有时还会和你一起研究讨论你的设计。。。转眼间，这一切，已成为历史和回忆。

大转折点，是“911”带来的艺术生产和消费的大萧条，接着是层出不穷、千变万化的电脑美术和设计潮流的全面冲击—-首当其冲的是后街的三家分店倒闭，接着是员工的裁员—-因为，排队买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员工多过消费者的状况非常凄凉—-而处于黄金地带的唐人街、苏荷临近地段的旅游价值又开始恢复和上升，不少附近的旧楼改成酒店可见一斑。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百年艺术用品老店退出历史舞台—-看来也是必然了。

某日，从五楼买了几支油漆笔往下走，直到楼下，只听到自己独自一人的脚步在背后“冬冬”回响，我突然想起国内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各地艺校，想起每年人山人海的考生，据说，一个孩子的家长要投资好几十万——如果PEARLPAINT 的董事知道了，会考虑进军中国市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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