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记 — 香港:机会来了

天灾人祸的60年代初,农村饿死人和出门乞讨的事多了起来。

大城市如上海,我们一家七口人,常常饿肚子。为了找条生路,年已60的父亲只身到香港。

原来要带我同行,还叫我心里舍不得失学后好不容易才有的新同学。好在后来改变了主意,说是老人家还不知是否能找到工作。

同行的是上海另一个地区的小伙子,是我叔叔的儿子,我的堂哥哥,长我10岁吧。

叔叔年轻时清秀,婶婶是大美人,儿子自然俊美,在火车站送行时见他坐在三轮车上,意气风发,好不得意。

没多久,他寄来香港的生活照,西装笔挺,长发披肩,笑容自信,潇洒俊朗,不知传阅了多少人。

过了几年,叔叔常来我家,打听儿子的下落—-原来,好久不见他来家信。

父亲告知,堂哥他好高望远又不脚踏实地,爱上了赌博。欠了一身债,逃到郊区的,求我父亲帮忙找工作。但又不安心工作–我父亲常常要帮他完成。拿了工资,依然去赌,依然欠债累累。我父亲就指责他,他居然用上海话骂自己的亲大伯。父亲说,一辈子,想不到唯一挨骂的是自己的亲侄子。

父亲年少失去双亲,停学砍柴放牛,拖大弟弟。去上海学生意也带弟弟同行,还帮弟弟娶老婆。长子代父,叔叔对我爸爸一向恭恭敬敬。

堂哥哥骂完我父亲,一走了之–十年毫无音信–连上海都没有家信!婶婶以为我父亲管教不当,“害”得他儿子都不见人影,一直怀恨在心。好在叔叔明事理,常常徒步4小时来我家(婶婶不给他车钱,有一日他病得走不动,开口要车钱–我们才知道!)—可惜,茫茫4 00万人海,老爸哪里去寻?

十几年后,我到香港,数年后,我准备结婚。

有一天。路径旺角的小巷看到一人,正在修理小卖得木车,举止和脸相,居然叫我想起堂哥18年前寄回来的相片。还是那个轮廓,只是潇洒不见了,脸上的肉都下陷了,露出的全是骨头 –苍老的像他上海的老父亲 。

我鼓足勇气上去,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先是吃惊,后来我说出自己的小名–他记起了我 。

他继续修理卖粽子的小车 ,自信的说利润不错 ,还说在做批发纸巾的小生意,至今独身。

他接受了我的邀请,来到郊区看望大伯  。我父亲也同意我旧事不再提起  。母亲向他诉说了前先年上海他父母亲对他的担忧 –于是–断了的线又连接上 —-浪子回了头 。。。。 

他叫我帮他设计纸巾的包装,好像真的要干点事了 。。。

他参加了我的婚礼。

这时,上海来了位老朋友,带着女儿来找印尼籍的丈夫,丈夫却早有了新人了–他们在我家遇上了,结识了,好上了,结婚了。

上海的婶婶开心得跑到上海我姐姐家,说要谢我,说我学画的眼利害,20年不见的堂哥都认得出–其实–是他老得太快—太像叔叔而已!

可惜–他没有叔叔那么安分守己的人生态度,婚后不久,为了赌,他又玩失踪,离了婚,还是失踪–直到他的亲生父母去世–他还在人间蒸发。。。。。

他到香港的那年(1962),国内正式批准的人不多,真正翻山越岭,游水渡海,冒着生命危险的“大逃亡”人潮中,奋斗成功的不少–给香港带来了不少生机–李嘉诚是表表者之一。

看来,机会来了,要珍惜,要努力,——终究,要看自己。。。。。。


黄锦江(江上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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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04/10/23 @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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