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数定律和绘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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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几幅大师们的画中那些似乎随意挥洒而出的笔触中蕴含着次序和规律。这种变化中潜在的统一给观者带来视觉上的美感。从美学的角度看，变化中的统一和协调，正是形式美的基本法则之一。这些笔触带来美感的原理，就有我们要说到的大数定律。在把大数定律拉出来之前，我们先看看绘画中笔触的历史。因为这也涉及到一个大家常常问，而且还继续在问的一个有趣的哲学问题。

这是一个俄国画家Bato Dugarzhapov的几副油画习作：

大家现在都习惯了这些绘画作品上的各种笔触。不管是国画、油画、还是水彩画，甚至版画，很多作品都因为艺术家运用的各种笔触更加有特色和趣味。现代艺术品在材料和颜料的运用上更进一步，常常讲究不同材质的肌理趣味，更让人眼花缭乱。笔触和肌理对今天的我们来说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存在，没有人会为它惊诧、奇怪、也很少有人会为了一幅画上的笔触而排斥拒绝它。

其实笔触并不是一开始就在绘画作品中天然存在并为人们接受的。人类有上万年的的绘画史，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岩画已有7万多年的历史。四万年前的人类在岩石上表现出来的造型能力让今天的我们仍然有惊艳之感。但是在绘画作品中用笔触来表达对象和情感，在中西方的艺术品中出现的时间却并不是很长。

西班牙Altamira Cave 作于约3万6000年前，from Wikipedia

（三）西方绘画的笔触

西方的早期绘画，回溯向远古，时间越远，以线条表现的就越多，和东方艺术就越相似。这是人类绘画诞生初期的一段共生时期。从古希腊文明发展开始，受不同的思想意识和社会环境影响，人类在艺术上和其它方面一样，逐渐分道扬镳。

公元前五世纪，战国《人物御龙图》和《《龙凤仕女图》, from Internet

东西方绘画的笔触都和绘画材料的发展息息相关。在西方，文艺复兴之前主要是蛋彩画，颜料大多都是用蛋黄和矿物颜料调制出来，在木板或墙上画。这种蛋彩颜料透明度高，一层一层覆盖以后细腻柔和，但没有堆砌的立体感和复杂的机理。所以早期的西方绘画作品上没有明显的笔触效果。

十三世纪蛋彩画，*Madonna and Child* by Duccio， from Wikipedia

虽然公元七世纪开始就有人用油类物质涂抹在绘画上，十一世纪就有了用油调和的颜料，但这些都没有对主流艺术有太大影响。一直到了文艺复兴中期的15世纪，人们才真正开始使用油质的颜料。十五世纪荷兰画家扬·范·艾克（Jan Van Eyck）被称为油画之父。大家一致认为是他让油画真正开始进入史册。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是进入16世纪的1504年画的。到16世纪中期，意大利威尼斯的画家们把油画推向高潮。到十六世纪末，威尼斯画家们已经非常精通油画的基本特征，尤其是对连续釉层的使用。亚麻帆布也取代木板成为最受欢迎的支撑物。

十五世纪，扬·范·艾克，The Potrait of a Man （左）The Arnolfini Portrait （右）

但一直到19世纪末印象派出现之前，世俗界和学院派并不接受自然放纵的笔触。艺术家们都一直小心翼翼把笔触隐藏起来，在正式发表的作品中很少有笔触的踪影。虽然15世纪的范·艾克就开始在植物和衣饰上留下一些笔触，一直到17世纪，著名的油画大师们如委拉斯开兹 (Diego Velázquez)，鲁本斯 (Peter Paul Rubens)，伦勃朗 (Rembrandt van Rijn)等，也局限在植物，衣饰和头发上利用一些笔触和颜料的肌理来表现对象。笔触还是完全遵从和服务于被表现的对象的形和质感，没有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艺术元素。

十七世纪委拉斯开兹油画

十七世纪伦博朗油画

十七世纪鲁本斯油画

到印象派之前，很多艺术家都已经在平时的习作和写生中用了自然流畅的笔触，但这些作品都被藏了起来，只在私下分享，不会展示给公众。那时候明显的笔触就等是草稿、未完成品的醒目标签。印象派的作品当初之所以被学院派和市场攻击和拒绝，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作品上自然的笔触。他们的画质被嘲笑为一堆草稿，未完成的东西的集合。

印象派以前的笔触：（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伦勃朗，容金德，德拉克洛瓦，范艾克，柯罗，鲁本斯，雷诺兹

19世纪下半叶的印象派画家因为对色和光的兴趣把自己从室内带到了室外。火车的出现让离开巴黎简单方便。铅锡管油画颜料也让写生更容易。颜料材质的进步更让油画的笔触更丰富多彩。照相技术更让形似不再是艺术家的独技。这些科技方面的进步促进了艺术家们寻找新的方向。莫奈、毕沙罗等人日复一日在巴黎郊外写生，形不再是他们的注重的对象，对光和色的追求让他们把用笔从形体上解放了出来，最终打破了学院派对新的艺术风格抵制，其中包括张扬的笔触。

印象派画家作品

到了后印象派的塞尚、梵高等人，油画的笔触就完全开始放飞了。梵高以更强烈奔放的笔触、浓厚明亮的色彩、充满力感的颜料的堆砌表现内心的情绪。塞尚更是开始肢解对象，用主观的造型凌驾于形体和透视原则之上。绘画从此不再以模仿对象、再现对象为终极目的。而是以画家们自由构造的艺术形象为新的目标。绘画开始作为表现自己精神与情感世界的媒介。印象派画家们的叛逆，把笔触从艺术家的草稿堆里解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