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片段(一)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三线城市的小工厂里度过的。

童年的美好记忆好像都发生在夏天。我们一群孩子会在汉江边的台阶上比赛,谁能从最高的台阶上跳下来,第十阶,第十一阶,…回家的路上顺手到荷塘里,摘一片荷叶,带在头上,比谁的荷叶最大。厂里最大的孩子头儿潘老二,带领着我们去车间的窗台上掏鸟窝,去山上采蘑菇,采桑叶和野山楂,每次出发前,他都好像指挥官一样,给我们讲五大纪律八项注意。有一次,我们采蘑菇的时候,下起了小雨,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这时一个男人的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我们决定跟着那个大人走,全程没有交流,十几个小孩子跟着那个人,那人居然也不问我们,好生奇怪,我是这群孩子里面最小的,我鞋带散了要求停下来系鞋带,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那个人神秘消失了,沿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再往前走,居然是一块墓地,队伍开始慌张,有人开始抱怨我说都是你害的,让我们跟丢了。我也很委屈,我说那人怕不是鬼吧,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话?我绝望的望向山顶,突然有了灵感说:我们往山顶走,山顶是电视塔,到了那儿,我们就会找到给电视塔运输物资的大路,沿着那条唯一的大路下山,绝对不会迷路,现在这样在山里转圈不是办法。我姐居然奇迹般的站在我这边,还有另外两个孩子,其他人决定跟着潘老二继续沿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走。于是我们就分开了,我们四人小队朝着电视塔方向攀登,目标清晰明确,还没有走到山顶就发现了盘山公路,然后一路狂奔回到了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其他家长找了过来,说那8-9个孩子还没有回家呢。对我们这四个回来的孩子们一顿拷问,把他们的焦虑和不安都转成了愤怒,倾泻在我们四个孩子身上,我被问哭了,哭的好无助,好像一切都是我们的错,甚至有人说出了:我家孩子回不来,你们也别想好好的活之类的话。市井小民的丑陋和刻薄,在我心中留下挥不去的印记。我爸作为厂长,他的两个孩子都回来了,更是变成被攻击的目标。他马上组织了几十个工人,拿着脸盆,喇叭,锣,鼓等一切可以发出声响的东西进了山。搜了一夜,空手而归。直到第二天下午,那群孩子才被一台拖拉机送了回来。原来他们一路翻山越岭,走到后半夜才发现了一个村庄,那是一个走公路的话离家有上百里路叫“万山”的地方,村里人给他们安排了吃住,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们送了回来。自那次以后,我们再也不准上山玩儿了。

那时候没有电扇和空调,晚上,每家每户会拿着席子枕头去楼顶睡。大家都默认了自家的领地,有人牵来了电灯在灯下打牌下棋,男人们聚在一起抽烟吹牛,女人们聚在一起织毛衣聊八卦,小孩子们在席子的间隙间跳跃,追赶,打闹,我最喜欢的是听大人们讲鬼故事。偶尔清晨被尿憋醒,一眼望去,整个楼顶上男人,女人,孩子,横七竖八的熟睡着,或光着膀子,或局部盖着各色的床单,隐私在这个厂里是不存在的。再后来有了电视,全厂就工会里有一台,几十号人,聚在一起看黄片,居然也不避讳我们小孩子在旁边嬉戏。只有到了关键时刻他们才会把我们撵走。接着开始流行跳舞,操场上拉起了彩灯,男男女女在那里跳交际舞,幼儿园的里有一位热爱舞蹈的漂亮的女老师教着我们精心打扮的爸爸妈妈们,我们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偶尔也会跟着扭几步。我记得那时候有句流行语,大概是说:十亿人中国人,8亿在打牌,2亿在跳舞。

秋天的时候,厂里会分苹果。载满散装苹果的大卡车停在办公楼前,有人负责过磅,有人负责记录,工人们都喜笑颜开的拿着网兜排队。这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我们找来叉子,绑在长竹竿上,站在办公楼二楼,从栏杆的缝隙里伸出自制的长叉,把苹果一个又一个的叉上来,然后特别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收获。大人们,有时也会象征性的骂上我们几句,但并没有真的制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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