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印象(1)

同学印象

一 老何

老何,大名何传升,那时并不老,但大家都叫他老何。老何文静,害羞,爱哭。有人欺负他了,他就说:你等着,回头我叫我哥揍你。

老何是厂矿子弟,有个哥哥在县文工团,负责替老何揍人的,应该就是他。不过我从未见过他哥,更没见过他哥揍人。老何老那么说,估计是说习惯了,成口头禅了。

老何个头不算小,他的坐位,老在第二第三排徘徊,至少是中等个吧。欺负他的人,不少比他矮小,老何自己的拳头应该够用。

老何一直省着自己的拳头,谁叫他有老哥呢!

二 饶志耀

饶志耀年龄不大,我却非常羡慕他。他玩攻城的时候,身手敏捷,能攻善守,大家都爱找他。

我恰恰相反,攻城的时候,总是不合时宜地壮烈牺牲,守城又总让敌人轻易突破。我也很知趣,不大凑热闹。

饶志耀有一顶军帽,碧绿碧绿的,帽沿挺拔。我那时和大家一样,对军人有一种特殊的崇拜,对他的帽子自然特别的爱慕。大家别误会,我从没有过想占为己有的意思。只是在他忙于攻城的时候,求他让我戴一会,过过瘾,满足一下虚荣心。

这实际上是件愚蠢的事。不戴帽子,我本来好好的。戴上他的帽子,脑袋刚热乎起来,又得脱下还他,就感觉脑袋凉飕飕的,不舒服了。不过我还是乐此不疲,挺感激他的。

最让我羡慕的,还是他总能借到各种小说。我那时特想读书,尤其是打仗的,抓特务的。说真的,那时要是有人借我本好书,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奴隶。

可惜饶志耀没有收留奴隶的意思。我只记得他让我读过一本书,叫万山红遍,里面的故事早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他那时有没有大毒草?就算有,估计也不舍得让我跟着一起中毒!

三 彭双明

彭双明那时个头不高,我和他是同桌,一直稳稳地坐在第一排。

我在贵中只读过三学期的书,临毕业的那学期转学了。但和双明却有三年的同窗之谊。除了高中是同桌,五年级还一起读了三个学期。之所以会读三学期的五年级,不是因为成绩差留级了。那时鲜有因为成绩差留级的。

如果你记性够好,就应该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家是春季入学的。到了1973年,要改成秋季入学了,这样就多读了一学期的五年级。虽然多读了一学期,是不是多学了点东西,就只有天知道了。

我是1972年春转学到金沙中小学的。金沙中小学坐落在东湖山彭家,教室就设在彭家祠堂里。接下来用脚也可以猜到,彭家就是双明的老家了。

上初中的时候,由于师资不足,金沙中小学变成金沙小学了。当地上初中,就要到岭脚中小学去读书。我呢,跟着爸爸到西洋中小学去了。

彭双明和我一样,都需要住校。不一样的是,他常常从家里带菜,只需在食堂买饭。我没菜可带,经常就买五分钱一勺的南瓜,二分钱一勺的红薯汤,清汤寡水的,我是长的越来越精瘦了。彭双明带的菜,往往都是硬货。通常的菜单是:鸡蛋南瓜花,竹笋炒咸肉,辣椒咸鱼干,每一道菜,都可叫人垂涎三尺。有同学告诉我,后来的彭双明出落得人高马大,英俊潇洒。是啊,有那样坚实的硬货垫底,哪能好意思不往高往帅里长呢?

我时常会想起金沙渡口,想起东湖山彭家,想起彭家的大祠堂,那里有我儿时的记忆。

从金沙到彭家的途中,那棵又高又大的老树,怕是更加耸入云天了吧?

四 彭麻石

彭麻石是隔壁四班的同学,我和他五年级同过桌。麻石个头也不高,五年级时就是班里的大官,记不清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

麻石家在金沙,那里是个渡口。我最先是从那里过的河,从金沙走到彭家的。那时信江河上没有行人过的桥,要过河,就要坐渡船。

那是一个周日,我从硬石岭火车站上车,先到贵溪县城,然后走到西城渡口,过了河,再走几里路,到了金沙对岸,又坐渡船,才到金沙。那一天我经历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吃馒头。第一次吃到带有肉馅的包子。不过年不过节的,能吃到新鲜的猪肉,多么新鲜!第一次看到两层楼的洋房,第一次看到信江,第一次出远门。那么多的第一次,处处都透着新奇。第一次看到信江,非常震撼:哦,原来这才是河,以前在家里的河,只不过是水沟而已。

我爸教初一的语文,周末有时会去家访。我跟着到金沙。爸爸带我到麻石家,让他陪我玩。麻石带我上了一条小船。小船系在岸边的木桩上。

我们上了船,小船慢慢飘走了。船上空空的,没有篙,没有桨,除了我和麻石,空空的小船。眼看着小船越飘越远,我哇的一声,哭了。我不会游泳,船翻了咋办?

只见麻石不慌不忙,拉起了船上的绳子,原来绳子的另一头还系在木桩上。我那时不懂得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以为只有在岸上用力,才能把小船拉回去。

小船回到了岸边,我突然觉得,麻石真了不起,而我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五 丁小敏

我和彭双明同学最早,和丁小敏却同学最长,我们在一起读了两年初中。一九七五年夏天,我初中毕业了,那一年我十三岁。十三岁的小孩,应该去干什么呢?继续读书,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但是那年夏天,却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读书。

那年夏天,我恨透了我爷爷。我从没有见过我爷爷,也害怕急于见他。那可不是我的错,谁叫他在我出生以前就死了。

爷爷是在1949年生病死的。我恨他是守财奴,为啥不把家里的田地卖掉,把自己的病治好?这么一个把家里变穷的好机会,竟然白白给溜走了。隔壁邻居的痞子祖祖,就是在最好的时机把家里的田地赌光输光了。虽然奶奶老说痞子祖祖败家,我却觉得那才是人生赢家。要是我爷爷没田没地,我何至于为上高中发愁?

一直等到八月底,在我已绝望的时候,爸爸才姗姗来迟,告诉我隔天就上学去。

报到的时候,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丁小敏,他比我先到,已经办好手续了。我们分在同一班,高一3班。爸爸让他带我去报名,自己先走了。

小敏把我带到张仁木老师的宿舍。张老师递给我一份花名册,让我填写。主要是家庭成员的籍贯和政治面貌以及受教育的程度。爸爸再三叮嘱我,填写爷爷奶奶的时候,一定要写上文盲,无党派。好像倘若他们不是文盲,我的罪过还要更大更严重些。

我很快填完了其他项目,只有成份一栏我先空着,指望着小敏一走神,比如看一眼远处漂亮的女孩,我就能利用空档飞快地填好。

谁知道小敏对女孩没有兴趣,目不转睛,指着成份那一栏对我说,这里,填贫农。我脸唰的红了起来。我当时家无余粮,我本人更是比猴子还瘦,我要不填贫农,那简直没有天理了。可我哪敢填贫农啊?我得填地主。我在西洋读书的时候,因为爸爸是班主任,我从来不用填花名册,所以那里的同学,都不知道我的庐山真面目。

我很快镇定下来,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坦然写下了地主。在若干年以后,我才知道,我本来是可以填写干部的。 我觉得挺对不住小敏,我在他身边潜伏了两年,这时才暴露了地主出身。

(未完待续)


No post found!

卢小云
Latest posts by 卢小云 (see all)
Total Page Visits: 174 - Today Page Visits: 2

发表评论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