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值得回味

湘西前辈,回忆,从11岁开始。我也想起了我的11岁。。。

那一年,父亲离开上海去香港谋生 – 因为,“新中国”正遭遇天灾人祸 –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 路在香港展开。。。

原本,我也在一起申请的名额中,与父亲的合影都晒出来了 – 可是,递表格前,父亲改变主意 – 那年,他已经六十,担心到了香港,自身难顾,带着我,可能诸多不便。。。于是,父亲被批准赴港,11岁的我,父爱,离我远去。。

转眼到了文革,身边的同学都因我的“海外关系”远离了我,身为“大队主席”的我 – 只有一位死党玩伴,我的孤寂、无聊和苦恼,无人知晓 – 所谓的“大鸣放、大批判、大革命、大串联”的大门都在我眼前关闭了。。。老天对我有所怜悯、有所关爱 – 寂寞的十六岁,将一位慈父般的前辈,恩赐到我的身边。。。他用自己的人生经验,调教我个性的缺陷和有限的视野,开拓我新的思路,指引我更远得方向。幽默、洒脱、乐观、温情是他的天性,身教胜于言教是他的家传。。。几十年后,他的三个孩子都不得不承认:你得到了我父亲的真传(我多么有幸)。

他的故事,一直伴着我到今天。。。

(下面的故事,是借他的口吻。。。)

那年,我十六岁,在苏州度过童年与少年,我是父亲第三个太太的孩子 – 他做船务,上海有物业(现在是音乐学院的”革命楼“)。因我不满足古城苏州的小桥流水,于是,转到上海读洋书、喝洋酒、看好莱坞电影,学跳舞、学西洋拳 – 被打的那个。我喜欢美食,但没时间也没兴趣做饭,于是,请了个厨师在家 – 楼下小妹(女儿)的房间,原来就是他的。。。(13岁的小妹翘着嘴:哼,给我住工人房)。

十年后,虽然在十里洋场金融界混出了点小名堂 – 可是,每个周末,都要回苏州看望父母,每次我都撘同一班火车,都是坐头等车厢。

那天,我对面坐了个年轻美貌的苏州少妇 – 上海的时髦女性看多了,家乡的美女,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自然多看了几眼 – 还因为她抱着个大约一岁多的孩子。她说“我先生(孩子他爸)到上海来做生意,有空就带小囡来看看伊。。。”她皮肤细腻清爽,脸霞飞着红光—与三等车厢的妇女一比较,明眼人都晓得伊是苏州好人家的媳妇。

不一会,一个身穿军官制服的青年,对着车票号,坐到我前面,与少妇并肩坐着 – 那时的的头等座位,并不十分宽敞,只不过,较干净、整齐,没有闲杂人等站走廊、乱坐他人的位 – 因为查票时被发现违规,罚得很重。

寒暄之后,方知青年军官是文官,此行要去南京开会,难怪唔啥行李,一只小皮包而已。

日本人刚刚投降,百业待兴,军人来来往往,不足为奇。也可能八年抗战胜利,民众对军人印象都不错,少妇又不同一般乡村农妇,出入上海多次,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落落大方和青年军官交谈起来 – 旅途中的人都比较轻松、开朗吧 – 我看他两,十分钟后,就像老相识一般了 – 说真格的,这军官看来属江浙派系,帅气中显得斯文,当然,那套裁剪合身的制服帮了不少 – 他彬彬有礼、谈吐不俗,连欣赏惯好莱坞美男子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英姿飒爽的小生军官。

忽然,美少妇一声惊叫:啊呀—那么好栽(啊呀,这下不好了)-

我抬头望过对面—-青年军官不知啥时候,抱着她的孩子,逗着玩—小孩子穿着开裆裤 – 一大泡尿,正洒在原先烫得笔挺的军服、军裤上。。。

“啊呀呀,真勿好意思,赶着上车,我忘记脱伊包屎布栽。。。訥(你)要去南京开会 – 格哪能是好呀。。。?”

只见青年军官举高着孩子,任由少妇用手巾在他身上、腿上擦着、印着。。。两人都面红耳赤—我可忍笑忍得快憋不住了–只能将脸看出车窗外。。。。这时,广播响了,少妇住在苏州北站 – 苏州城终站前一战,她该下车了。。。孩子尿湿了一身,她还没时间换呢,头顶的架子上,还带有上海捎回来的一些礼品、小包。。。少妇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军官看得心软了,温和地问道:- 格麽 – 让我送送你吧?

少妇猛抬头,眼睛睁大了。看着他,猛点头: – 好格、好格,我屋里就靠近车站,我再帮你挪衣裳马上烫干。。。

火车停了,两人哗啦啦、匆匆忙和我道别。。。

。。。。。

长期、准时搭乘同一班火车,又在头等车厢 – 遇见熟人的机会,不会少吧。

某日,我又坐在去苏州火车的老位置上,这位青年军官,正巧又坐在我对面 –

他一下子也认出了我,我对他笑笑,点了点头。

“。。。恩,上次格位大姐待人真好。。。”还没说下去,他的脸红得像喝醉老酒一般了。。

我还是浅浅地笑着,心想:

你脸红什么呢?- 我又没问你南京开会是否有迟到?


此文 纪念郑伯逝世33周年


黄锦江(江上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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