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中时,我爸一路顺畅的事业, 意外中断,他被明升暗降调离了他经营了十多年的工厂,那时,这个工厂持续多年是全市效益最好的,各个部门的领导都会给我爸写条子,安插他们的亲戚。 这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
我们家从每天都有几波人来谈工作,到门庭冷落, 不过是一纸调令。称呼由“邵厂长”到“老邵”或“小邵”的转变,不过是一夜之间。人情淡漠, 人走茶凉,对一直有些理想主义的父亲,是当头一棒。这个濒临倒闭的小厂,是在他手里一点点扭亏为盈;是他挤着火车硬座,到处找生意,讨债,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不懂英语的他,找到物资局求人找指标,进了广交会,拉来了外单,成了市里少有的能赚外汇的工厂。
负责干部人事的局长(我忘了什么局了,那时不叫人事局)是我父亲的老师,是他一手提拔了我父亲,但是他居然也没有提前给我爸一丁点提醒。他退休后,我爸每年去拜年,我妈就跟他吵架,说:人在位上的时候不拜,现在拜什么…… 我爸总说:这个时候才更显诚意。后来这个老师跟我爸说, 当他知道我爸调令的时候已无回天之力,是上面的意思,人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更是不便多说,请我父亲原谅。 这位老师临去世前,我父亲也有在现场,他点名要我父亲扶棺,而非他的儿子,以次表达对这段师生情的珍重。那以后,我妈才不再怪罪这位老师,也才继续陪着我爸去看望师母。
在那段我爸最需要支持和安慰的时候,我妈把她在外面经历的落差,全部归罪到我爸身上,每天回到家就发火,谁谁谁和她说话态度如何不好,然后数落我爸:迂腐,过年不给领导拜年,领导写的条子置之不理….. 她说的也许没错,但是,我心里想,我爸在外面经历更大的落差,回来还要忍受这样的抱怨。 而且你已经享受了不属于你的特殊待遇这么多年,现在只是回归平头百姓的正常待遇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 在我妈无休止的抱怨中, 我找我爸谈了几次,建议他们离婚,我跟他, 我姐跟我妈(她一向都站在我妈那边的)。 我爸只是笑笑:你不懂,我们这代人的婚姻不是那么简单,家庭最重要的是责任。
失势的时候,也是最能看清人心的时候。之前从不主动结交我家,住在我家对门的李伯伯(他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一家开始主动跟我们来往了,感激当年我爸顶着压力给他们家属和孩子解决户口问题(其实晚了一年,他们家成绩优秀的二儿子因为没有户口没有上重点中学,我爸才意识到他们家的刚需,非常懊恼自己的失察,第二年就赶紧优先解决了)。有些叔叔阿姨,也还像之前一样。 就是那些个之前最谄媚,最巴结,经常各种理由要来找我爸谈工作的人,变脸最快。 这些人中的一些,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眼里,他们是狐狸,豺狼,老鼠,…… 有时候会跟我爸讲我不喜欢这个人,但是,没敢跟任何人讲我看到的幻像。
接任我爸的那个人,是我爸的前任,曾经担任过这个厂的书记,后来调走了,他到了58岁的年纪,急切的想要找个效益好的地方,捞两年,并安排好他两个儿子的未来。 于是他给各级领导送礼,并拍胸脯打保票会把这个厂经营的更好。 结果,两年的时间,工厂被掏空,他的两个儿子在深圳开了办事处,涉事,被抓,一个死刑,一个被黑社会干掉了,他60岁退休即入狱了,后来因为身体问题,办了保外就医。报应来的又快又狠。
续任他的下一届领导,受了他的启发,更是5个人因为贪污入狱。
再下一任,正好遇到私有化改制,不光老板被抓,还牵连到机械局的局长也被抓了。
一个曾经辉煌的厂子,改制时工人们被以极便宜的金额买断,现在已经不知花落谁家了。
在我刚刚成人的阶段,经历这些世态炎凉, 让我对做官一点欲望都没有。大学时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清楚知道不想要什么, 坚决不入党,不参加学生会。那些官瘾很大的同学也都在30岁左右以不同的姿式,纷纷落马,…… 说偏题了,这个话题以后另写一篇。
(未完待续)
The Book of Mor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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