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宗教传统的影响
“科学纯洁了宗教,使它免于迷信;而宗教反过来也纯洁了科学,使它免于拜物教。”
――教皇若望·保罗二世
纵观人类历史,宗教对于人类发展史的巨大影响,怎么估计也不过分。但是如果问:“现代科学为什么没有诞生在中国?”而是诞生在欧洲?只要不带偏见,我们就不得不承认基督教传统中有许多有利于促进科学产生与发展的要素,而佛教、儒教、道教中却少有或几乎没有。
中国最早的远古原始宗教或神话传: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等等。实际上,这些“氏”既是部落领袖,也是远古时代的“科学家”或知识权威。他们以自身的知识、行为与道德表率感化和引领百姓。那时还谈不上真正意义的宗教与信仰,而是一种原始的祖宗和权威崇拜。
基督教有上帝“创世纪”,中国也有“盘古王开天辟地”和“女娲造人”的传说。
尽管都是创造万物与人类,但中西之间各自蕴涵的意义却差异甚大。
盘古于混沌之中,摸着一把大板斧,使劲一挥,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垂死化身,创造万物。
上帝六天创世,并赋予这个他创造的世界以秩序和准则,使万物各从其类。每精心创造一样东西,他就会说:“哇!太棒了!”并给以祝福。
“盘古王开天辟地”与基督教上帝”创世纪“的区别在于:盘古“糊里八都”,而上帝“理性有序”。
女娲抟黄土作人,务力不暇供,乃随意拿个藤条沾上泥浆乱甩一气,造出无数带有各种身体与人性有残缺的人,而且还由此造出富人与穷汉。
上帝按自己的模样精心造一对夫妻,而且吹拂气息赋予他们“灵”――智慧。因此尽管万物皆有魂,但只有人类有灵,人是“万物之灵”。
“女娲造人”与“上帝造人”的区别在于:女娲造的人天生不平等,上帝造的人生而平等,人权天赋不证自明。而且这个“万物之灵”低于上帝,优于其他物种,担负着为上帝管理万物的责任。
《圣经》是上帝留给人类的有字之书,自然是上帝留给人类的无字之书。基督教神学依赖于对上帝是全能的信仰,自然蕴藏着上帝预设的、理性的、有秩序的模式。上帝创造的并赋予“灵”的人为上帝管理万物,就有责任去努力理解和接近上帝造物的思想,探索上帝创造世界的规则、秩序与模式。
正如哲学家、数学家、教育家艾尔弗雷德·怀特海所言:“科学的起源需要基督教坚持上帝是理性的主张,这是科学和发现的基础。”
首先世界应该有秩序,其背后存在不为人知的事物之规律,然后你才能够去发现它。这种情感激发了人们对理性知识的不懈追求。也从某种程度说明了科学的发展与基督教信仰之间的联系。
深刻影响中国人思想的宗教主要是儒、佛、道。
佛教和道教,在实用主义的中国民间就是一个能求得各种保佑和免受惩罚(报应)的庞大神鬼体系。
佛教中有佛、菩萨、罗汉、天王、天龙、还有惩罚罪人的各种地狱之鬼……
道教之神就更邪乎,有尊神,也有俗神。俗神类别繁多,应有尽有,都直接或间接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因此,在中国民间佛、道两教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宗教,更谈不上信仰。烧香拜佛,实用主义的工具而已。
当然不可否认在宗教界,佛教和道教还是严肃认真的宗教,有他们严格的教义与信仰。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但不如外来宗教,特别是佛教兴旺,其实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缺少“宗教”的维度。
如果说到科学的维度,那么佛教和道教都缺。佛教自不必说,因为科学与其关心的宏旨无关。
有些人企图在道教或《老子》中追溯科学的思想,这是一个误区。老子思想中有一些自然哲学的内涵,其中最深刻的部分可能是他提出的一系列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对立概念和物极必反的规律,以及自然主义与自然演化的“辩证法”观点。但这些理念与科学思想还差之远矣!
至于儒教本质上根本不能称之为宗教,在儒教中没有神、人和自然关系的论述,也很少有抽象概念及其论断。儒教的基本精神在于人与人之间决不能平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思想核心的“礼”,其实质就是要维护人与人之间一层一层的封建等级制度。儒教除“礼”之外,还有“仁”“义”和“中庸”等重要概念,其中有一些合理成分。或许儒教可以认为是某种意义上的道德宗教,但无论从哪方面说,儒教的理论都与科学发展无关。
现在我们再回头来看看基督教。除上面已经提到的科学的起源需要基督教坚持上帝是理性的主张外。还有如下诸多基督教与科学起源与发展有关的事实。
1、欧洲中世纪大学几乎都是脱胎于各个教会学校、修道院学校和城市大教堂学校。大学的图书馆也是基督教各修道院图书馆和教会图书馆直接派生出来的。
大学和图书馆的发展是人类文化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当时欧洲的大学办学方针具有两种倾向:一种倾向于将大学用于宗教学习与研究,为强化人们的精神信仰服务;另一种则想把大学办成纯学术的科学研究和教学中心。两种倾向矛盾、冲突、借鉴、争辩构成了欧洲思想史中的“双重真理说”,为欧洲的哲学和科学的发展打下了独特的基础。
大学对理性之光与智性力量的推崇,使之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近代科学的母体——自然哲学发育和生长的土壤。艺学院中广为流行的算数、几何学、天文学乃至音乐则为人们更精确地理解和认识自然的运作提供了数学思维方法和技艺。
事实上,中世纪的大学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和一潭死水,欧洲近代科学革命的开启乃至整个社会领域的宗教改革和思想启蒙,其早期人物大都接受过大学教育的熏陶。至于科学革命中的核心人物,如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牛顿、笛卡尔等,都有接受大学教育以及大学从教的经历。
2、13、14世纪的修士们的科学实验,透过中世纪的“黑暗”使现代科学诞生与发展的曙光晨曦微露。
受福音故事的影响,修士们感到治病救人是其神圣的义务,从而潜心研究医学和生理学理论,开展医学实验。之后实验研究又扩展到医学之外的其它领域。
罗杰尔·培根:13世纪基督教方济各会的修士。欧洲实验科学的先驱,有“奇异的博士”之称。他曾在修道院中做过医学、光学和磁铁等实验。他的《大著作》《小著作》和《第三著作》就是奉教皇之名而写的。并于1267年将这三部著作赠送给克莱门特四世。他重视实验且青睐数学的价值,对科学的贡献丝毫不弱于17世纪人们熟知的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罗杰尔·培根在实证科学方面的实际发现或者他对有关发现的预言,虽然有被夸大之嫌,但至少他的贡献与弗朗西斯·培根一样重要,譬如前者的光学成就便可与后者关于热的形态成就相当。”罗杰尔·培根竭力强调哲学和神学的统一,他说道“所有哲学活动的意义就在于经过认识创造物而认识造物主”。
中世纪基督教继承了柏拉图哲学中“大、小宇宙”的观念。“大宇宙”对神性的理解推动欧洲人去观察天体,探讨上帝创造的宇宙的结构。“小宇宙”则使人们对人体产生兴趣,从而推动了人体解剖学、生理学和心理学的研究。修士们的科学实验,透过中世纪的“黑暗”显现出了自然科学发展的曙光。
3、欧洲城市社会中形成的由形形色色人员组成的松散网络——文人之邦(republic of letters),人们出于各自的宗教信仰、好奇心与精神偏好探讨自然学问,并营造了早期新知识传播的社会氛围。
例如英国皇家学会、法国皇家科学院、美第奇家族资助的佛罗伦萨西蒙托学会、意大利山猫学会和德国自然奇事协会等。王室及其成员基于自身宗教信仰偏好,以及政治、商业以及版图扩张对新知识和新工具的需要,也以创办学术机构或提供私人资助方式推动了科学的勃兴。
4、16世纪基督教新教改革运动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了欧洲科学革命,为现代科学的诞生创造了一定条件。
基督教新教改革与科学革命的联系至少有三:
(1)二者都以相似的方式来破除传统权威,展开自己的革新。
新教改革直接靠《圣经》来拒绝天主教会的权威与指导;而科学革命则通过哲学革命不再囿于古代哲学和中世纪经院哲学的理论体系,大胆地从自然观察和科学实验中寻求真理,为其界说自然的理论新说找依据。
(2)新教主张用科学来达到其宗教目的,认为研究自然乃一个真正基督徒的责任,客观上创造了比较宽松的信仰氛围,为科学革命开了绿灯。
哥白尼新宇宙学说的最早传播与发展来自于路德宗改革的中心维滕贝格大学,该校天文学教授莱茵霍尔德根据哥白尼学说制成第一个天文表――《普鲁士星表》。路德宗教徒俄西安德于1543年首先公布了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
(3)新教的自然神论摧毁瓦解了中世纪神学宇宙观,为自然科学破旧立新打开了缺口。最终形成了影响深远的牛顿物理学――神学体系。而加尔文神学中的上帝预定论在体系上也直接影响到近代自然科学中的机械决定论。
5、从欧洲科学和哲学发展史看,近代欧洲科学家、哲学家中许多是基督教徒。他们既是现代科学和哲学的奠基人和先驱者,同时也是神学家或虔诚的基督徒,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受到不同教会的限制与迫害,但自身的宗教信仰并未改变。
例如:欧洲科学革命的最重要最杰出的代表: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笛卡尔、牛顿都是虔诚的基督教信徒。
古代和中世纪欧洲主流的世界观是亚里士多德学说,托勒密天文学是亚里士多德式世界观的核心,延续了约1800年而未受质疑。
哥白尼:费劳恩译格大教堂的一名教士,哥白尼革命是现代科学世界观发展过程的第一个关键阶段。哥白尼的理论最初遇到了来自天主教会的强烈抗拒。然而不到100年的时间,哥白尼学派就被确立为正统的科学。
伽利略:虔诚的天主教徒,科学革命的先驱,近代实验科学的奠基人之一,“观测天文学之父”“近代物理学之父”。伽利略终生追随哥白尼的学说,他是望远镜的早期发明者。当他把望远镜对准天空的时候,他得到了许多惊人的发现。他强调运用实验来检验假说的重要性,第一次表明数学语言可被用来描述物质世界中的真实物体的行为。从实验中总结出自由落体定律、惯性定律和伽利略相对性原理等。从而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的许多臆断,奠定了经典力学的基础,反驳了托勒密的地心体系,有力地支持了哥白尼的日心学说。伽利略被认为是第一位真正的现代物理学家。
开普勒:宗教信仰路德教,德国天文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现代实验光学奠基人。开普勒是十七世纪科学革命的关键人物之一,其最为人知的“开普勒三大定律”对天文学、物理学影响深远。被誉为“第一个天体物理学家与最后一个科学占星家”。
笛卡尔:虔诚的天主教徒,被黑格尔称为“近代哲学之父”,他是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的好友兼家庭教师,女王受他影响放弃王位转信了罗马天主教。笛卡尔提出了一门全新的“机械论哲学”。机械论哲学的观点得到了诸如惠更斯、伽桑狄、胡克、玻意耳等科学大咖的支持,对它的广泛接受标志着亚里士多德式世界观寿终正寝。
笛卡尔哲学的核心是认识论,他的理性主义认识论是近代科学的两个认识论来源之一,而且是最主要的来源。另一个来源是培根的经验主义。有趣的是,笛卡尔从一些简单的公理出发,证明上帝存在,而且上帝是按照数学规律来创造自然界的,特别是数学是永恒而且客观的存在。
牛顿:自始至终都是坚定的基督徒。在其名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中,他表达了对造物主的狂热信仰和赞美。他说:完美到不可思议的宇宙一定是由有完美能力的造物主所造,我们不可能真正认知造物主本身,只能通过他的所造之物去认知造物主所造之物背后的必然规律,洞悉这个规律,进而证明造物主之伟大。
他一生的一切科学研究与发明,都不单纯是为了科学,而更多的是为了发现上帝预设的宇宙规律,而去荣耀上帝。
正如18世纪英国伟大的诗人,杰出的启蒙主义者――亚历山大·蒲柏所说:“自然的法则隐秘在黑暗中,上帝说‘由牛顿去吧!’于是一切都清楚了。”
科学史上没人像牛顿那样开创了现代意义下的科学,谁也没有像牛顿那样产生思想上和社会上如此巨大的影响。
近代科学与追溯久远的“科学”最大的区别在于它不仅仅是经验事实的积累与描述以及简单规律的发现,而是在于其科学的解释与预见功能。科学解释与一般解释的区别在于,科学解释能提供数学理论模型,以及可以检验的推论,而且这些推论不能被新的观测及实验事实所推翻。正是牛顿建立了这种科学范式,而其后的物理学基本都是遵从这种范式而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因此,牛顿是近代科学大厦的真正奠基者。
牛顿根据他的理论思维与他所创造的微积分数学方法,第一次表明人类也可以像上帝那样洞悉世界的奥妙,这种思想在世界思想史上是空前的。在此之前也有许多人相信人类的理性与认知能力,但没有一个人真正获得过如此可靠、普适、有预言能力的理论。
牛顿认为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不需要对自然的运行事必躬亲,他只是设计了一套精密的运行机制,然后给了最初的“第一推动力”,启动宇宙按规律自然运行。
牛顿的这种观念是一种机械宇宙观。它在自然哲学领域打开了一个由自然哲学走向自然科学的大门。一切权威,无论是哲学权威还是宗教权威都要通过实证的检验。科学理论与精密的实验方法相互推动相得益彰。
莱布尼茨:费尔巴哈认为莱布尼茨只能算半个信徒。很多人只知道牛顿与莱布尼茨关于微积分发明权的世纪官司,但不知道牛顿和莱布尼茨之间的矛盾更多的是信仰之间的分歧。
牛顿与莱布尼茨各持一种机械论哲学。
莱布尼茨认为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这种规则是一种“获得力量”。更关键的是,上帝也要服从于这种规则,即使世界是上帝创造的,上帝也是按照这种规则创造的,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创造这个世界。莱布尼茨力图通过演绎推理达到的逻辑自洽来得出规则,因为上帝都必然遵守的规则一定是符合逻辑的。难怪费尔巴哈认为莱布尼茨只能算半个信徒。
牛顿则认为上帝可以随心所欲的创造世界,规则本身也是上帝创造的,上帝只是把他创造的规则赐予了万物罢了。故而牛顿倾向于总结归纳与演绎推理结合,也就是先精心收集整理实验结果,然后归纳演绎。显然实验结果不会完全自洽,所以牛顿最后不得不借助上帝的第一推动力。
莱布尼茨讽刺牛顿的机械论:如果造物主要借助第一推动力,那他是不是要定期给宇宙上发条啊?
牛顿也对莱布尼茨的机械轮不削一顾,认为他是信仰的叛徒。
牛顿、莱布尼茨的争论,让我想起一则驳斥上帝万能的逻辑悖论。
请问:“上帝,你能造出一块你自己都无法搬动的石头吗? ”
如果上帝不能,那么他连一块石头都造不出来,他当然就不是万能的。 如果上帝能,那造出来他却搬不动,所以他还是不是万能的。
我想这会不会就是莱布尼茨的逻辑呢?因为上帝也要服从完美的规则。而在莱布尼茨那里,这个完美的规则不就是演绎推理的法则吗?
牛顿会怎么反驳呢?他或许会说:演绎推理那玩意儿是造物主创造出来逗你玩儿的,你还真当真!
事实上,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告诉我们,任何演绎逻辑系统都不可能完全自洽。
6、基督教早期对科学的吸收和后期的对立是近代科学诞生的催产素。这是一个颇为微妙看似矛盾的结论,但事实就是如此。
不可否认从公元7世纪基督教占统治地位到11世纪这漫长的四百年中,西欧科学知识几乎回到了古希腊之前的蒙昧状态,这就是“黑暗的中世纪”。
但基督教宣扬的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圣经宣扬的耶稣的养父约瑟是木匠,阿波斯特尔斯的国王是渔夫之类的典故,说明基督教并不像中国古代与古希腊那样鄙视手工业者和匠人。正如美国历史学家小林恩·怀特指出,中世纪“修道士是第一批人数很多的指甲下有污垢的知识分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复一年这些最早的工匠和实验“科学家”与宗教学者自然交汇与交融,逐渐奠定了近代科学诞生的社会条件。到11世纪在欧洲兴起了许多由教堂或修道院学校发展而来的大学,很多科学实验在教堂、修道院、大学中开展。此阶段的西欧已逐渐成为了一块待科学播种的肥沃土壤。
古希腊罗马文明衰落后,大量古希腊科学成果(数学、天文学、物理学等)被阿拉伯人吸收。科学史上持续一个多世纪的阿拉伯大翻译运动,使古希腊哲学与原始科学思想传到欧洲,基督教神学家企图把古希腊文明的原始科学知识加以消化,使它能够被包容到基督教文明体系中去,扩大其说教的信仰度。
例如阿奎那把亚里士多德学说改造得与神学教义相符合,把托勒密的天体系统神圣化,使它们成为基督教自然观的一部分。尽管占统治地位的基督教经院哲学,在古希腊原始科学中,加入了不少神学偏见和迷信。但不可否认,基督教对古希腊原始科学的解释和吸收,无心插柳地也传播了原始科学的种子。本来专门化的科学,成了教众必须接受、理解和研究的教义。
除大翻译运动外,阿拉伯人还把中国古代技术发明,尤其是造纸技术带到了西方。西方古腾堡发明的活字印刷术(关于活字印刷发明的争议,我将在本节之后论及)与中国造纸术相结合,克服了原始科学思想和新技术传播的障碍,使得古希腊原始科学及其争论传播得更快更广。
科学思想的诞生和发展,最大的障碍莫过于社会对其不感兴趣和贬低忽视(如古代中国)。但这种情况在基督教社会的早期被人们对宗教的热情所克服,而后期又被宗教与科学斗争造成的广泛社会影响所战胜。
进步的科学思想与基督教经院哲学矛盾冲突,引起教会的反对,教廷企图利用宗教法庭宣布某些科学思想非法。这些公开的对抗和裁判使人们更加了解科学的价值。如果没有哥白尼日心说与托勒密地心说代表的宗教教义的对立,哥白尼《天体运行论》这本为数学家而写的专业性很强的著作,很难有如此巨大的社会影响。如无宗教和科学的对立造成的否定性的放大,科学思想的传播效应就不会持续。
此外,非常需要强调的是宗教与科学的对立正好出现在16世纪后宗教自身趋于内部矛盾冲突的时期。人们对僵化教义的怀疑使占正统地位的意识形态已不是铁板一块。不是科学兴起使经院哲学衰落,相反主要是社会结构的演变导致的传统宗教教义衰落,整个社会的宗教思想的冲突,造成了科学乘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例如,哥白尼《天体运行论》出版前,波澜壮阔的宗教改革运动已经开始,路德和茨温利的大名早已传遍整个西方社会。新教教徒特别反对中世纪世界观中的等级观念,哥白尼的学说否定了宗教传统的等级观念。一方面引起了传统宗教势力的极力反对;另一方面却也对反感旧有宗教经院学说的新教教徒有很大吸引力。哥白尼学说的广泛传播有很强的否定性放大的特征。
近代科学的种子正是在基督教早期对科学的吸收和后期与科学对立中酝酿,发芽、成长、开花结果,并获得对古希腊原始科学的颠覆性继承与发展。
7、爱因斯坦是无神论者,他认为宗教起源的原因有两个:
(1)、恐惧宗教:引起原始宗教观念的主要是恐惧,原始人类想象那些难以理解的恐惧事情取决于某些非存在物(上帝或其它什么神祗)的好恶,人类企图求得它们的恩宠,免于它们的惩罚,于是通过祭祀来邀宠于它们。这些原始宗教可以称为恐惧宗教。
(2)、道德宗教:形成宗教的另一个源泉来自于社会道德的需要。为求得引导、慈爱和互助等等的道德愿望形成了道德上帝的概念。这个上帝仁慈且有力,他保护信仰者、奖励善者、惩罚恶人,他是人们悲伤和愿望不能满足时的安慰者,逝者灵魂的保护者。这种宗教可以称为道德宗教。
恐惧宗教和道德宗教的共性是:他们的神和上帝概念都具有拟人化特征。
除去上面两种宗教及其混合体外,还有第三种非宗教的宗教情感。这种宗教情感中并没有什么拟人化的上帝概念。人们感觉到自然界和思维世界里常常显示出崇高庄严和不可思议的秩序与模式,坚信这其中存在着普遍的因果关系。
这种宗教情感与普通人的宗教情感不一样,它不认为有一个上帝一样的神,希望得到他的保佑,而害怕受到它的惩罚。
这种宗教情感是对自然规律的和谐所感到的惊异与狂喜,因为这种和谐显示出一种高超的理性。这种情感的力量和信念无限的深挚,它不迷信任何教条,不可能提出拟人的上帝的概念,也不能提出什么神学。但它是科学研究最强有力和最高尚的动机,在很多时代,西方有许多伟大的科学家或“异端者”,就是那些洋溢着这种最高宗教感情的人,遗憾的是,他们通常被混同于世俗的无信仰者。
结束语:神话和原始宗教来源于早期的人类面对变化莫测的自然现象迷惑不解。在神话中人们用想象力来认识世界及宇宙万物,用具有超自然力量的人格神来解释自己无法认识的自然和现象。原始宗教已经开始考虑宇宙万物的生成与灭亡的问题,用宗教信仰探寻世界的本原,通过感性认识来表达自己对宇宙万物的看法。哲学则是从神话和宗教中孕育并分离出来的,是人们对自然界以及主客体的理性认识的开始。近代科学从某种意义上讲则确实是源于西方哲学与宗教。
科学与宗教最大的两次冲突,第一是哥白尼的地动说,第二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但如果因此而过分强调科学与宗教的对立以及科学战胜宗教似乎并不合适。这两个事件确实对西方思想史影响巨大,但同时也推动了西方近代科学的诞生与发展。其它地方没有这样的宗教、哲学与科学碰撞,但也没有诞生现代科学。
由此可见,两次重大冲突涉及的不只是宗教经典,而是更为基本的哲学与科学态度。即宇宙的结构与规律,宇宙的目的性,什么是真理,人类如何认识真理,是否迷信权威(不管是宗教的还是世俗的)等等。
中世纪的宗教和文明与近代科学革命之间并非是断裂而是存在一种连续性。
《圣经》提出或论述了一些值得研究的神学与哲学问题。尤其是神与人的主要不同点――神的无限性与人的有限性,这就涉及到诸多可以去证伪的研究课题。波普尔认识到科学和理性的有限性与未知世界的无限性,将科学理解在某个范围内等待被证伪或推翻的真理。科学不能证实,只能证伪。两个“无限性”,两个“有限性”,基督教与科学何其类似!
波普尔认为可证伪性是科学的不可缺少的特征,科学的增长是通过猜想和反驳发展的,科学理论不能被证实,只能被证伪。
呜呼!数学与哲学追寻终极真理,科学探求构造最佳模型,工程创造实用技术,宗教在这其间摧毁与构建。
(未完待续)
- 数学与音乐 - 11/19/24
- 秋草 - 10/30/24
- 哥德尔定理、民科及其他 - 08/3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