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仁忠:路漫漫,吾将上下求索: 我的人生回忆 (99)

(续) 第十篇 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我所经历的七个年代回眸

(三)跌宕转折的七十年代

如果把上世纪60年代称作是激烈阶级斗争的年代的话,上世纪70年代就可以称作是跌宕转折的神奇年代了,各种各样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件在这个年代中频频发生,很多事件的发生转折度让人瞠目。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思想的各台大戏在这个年代中轮番上演,争先恐后的展示着它们自身的面目,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都展现与表现得淋漓至尽,让人有些目不接暇。

进入70年代,阶级斗争为纲仍然是主线条,一系列运动伴随着时光的逝去不断涌现。进入70年代,在继续进行1968年开始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又掀起了“一打三反”运动,“一打三反”运动是1970年初开展的打击现行反革命破坏活动、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铺张浪费的运动,这涉及到基层的很多人,包括一般百姓与基层干部。一打主要是解决政治上的问题,是打击那些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现行反革命,而三反就涉及到很多普通人士了,因为这是解决经济问题,涉及到的贪污盗窃投机倒把乃至铺张浪费,在概念和界限上其实是很模糊的,极容易把很多人卷进来。

我的父亲因为从1957年被划为工人阶级队伍中的右倾分子后,便逐渐成为老运动员,历次政治运动开始之初总是把老运动员们作为开场锣鼓暖场,所以一开始他就成了运动的对象,因为长年从事的是商业贸易的经济工作,“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的老话注定是他必须要有一些经济问题,当然也确实有一些,虽然很小但总是问题,这时我的父亲已经有了1957年的惨痛教训,已经十分谨慎小心,所以即便成为了“一打三反”的运动对象,但好像过关也不是太难,说清楚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我是在蒲江县大塘公社十大队参加的这场运动,作为有文化有觉悟的知识青年,自然应该好象也是这场运动推动方的生力军,在农忙还没有到来之际被抽调出来参加“一打三反”工作,其实就是做一些对运动对象的审问员记录员的工作。农村中解决这类问题的情况有时确实有些搞笑,有些事情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毫无人性,当年我就在大队参加了一项在大队书记一班掌权者看来必须要弄清楚的事情。

这是个什么事情呢?当年我们这个十大队纵深很长,有一些生产队就在大塘镇边,大概是一位农村年轻姑娘跟着一个老裁缝在大塘镇学做衣裳,但不知怎的后来未婚怀孕生子了,对一个未婚姑娘来讲本来这就是一桩难堪之事,稍有人性一点也就不了了之吧,但当年的运动不是如此,她被作为阶级斗争新动向被列为了一打三反运动的清查范畴。当时的情况是她要面对一群男人,被要求讲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过程怎样?这种使人菲夷所思的混账事情,便借着抓紧一打三反运动的幌子粉墨登场了,让人恶心。好在农村中总有春耕夏种的忙时,所以这种荒唐的打着阶级斗争的幌子的运动随着农忙也就迅速的结束了。

1970年的我过得还是比较欢愉的,那一年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带着东方红的乐曲使人真想听听从太空传递回来的这首颂扬伟人的歌声。因为成为了学习毛泽东著作的积极分子,在参加一次县上的学习毛泽东著作积极分子大会后与大塘公社党委书记兼革委会主任成为莫逆好友,常言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位郑书记在我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一手操作让我在实际下乡时间还不到一年就被招工回城,成了成都市金牛区商业局下属的石羊供销社一名员工,让我真正成了一名领工资养活自己的人。

回城参加工作时已经进入1971年,这一年发生了几件在人们意科之外让人感到无比惊讶的事情。一件是国际上中美关系的大事,1971年7月9日到7月12日,美国总统尼克松的特使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秘密访问了中国,在中国的48小时中基辛格与周恩来总理会谈了17个小时,会谈涉及了当时国际上几乎所有的重大问题,也包括中美关系问题,这在当年无论是对于中美还是对于世界各国,都是震惊世界的大事件。美国代表团访问中国,对中国人来讲也是无比惊讶,不少的人还转不过弯,因为从建国初抗美援朝战争以来,我们接触到接受到的信息都是美帝国主义是我们的头号主要的人,现在我们要与他们谈事情了,这使很多国人都需要在思想和认识上转一个弯。

当然不管怎样,大家还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在这之前中苏交恶我已经数年,在1969年还发生了珍宝岛战争兵戎相见的情况,外界的压力使国人还是感到能够交一些新朋友也许是很好的选择。当年公布这一消息时,我正在金牛区商业局下属最大的龙潭供销社参加商业工作会议,所以会议上基辛格博士访问中国的事成了主题,当时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没有过多的报道,参考消息上有不少消息,会议中间小组讨论时都是由我在给大家读参考消息上关于基辛格访问中国报道。

1971年下半年发生的另一件事情更使中国人民震惊了,那就是9月13日被党的九大新党章确定的毛主席的接班人林彪,在乘机出逃中飞机失事坠落在蒙古温都尔汗。事情虽然发生在9月,但基本上是一个多月后才逐渐有消息传出,到年底才有正式的中央文件传达此事。比起基辛格访问中国,国人对林彪叛逃就更难以理解和接受了,后来经过将近一年的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的罪行,大家才明白林彪是潜伏在毛主席身边的阶级敌人。

在揭露和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的斗争中,国人也就了解到了发生在1970年第2次庐山会议上的重大事件。1970年8月23日至9月6日在江西庐山举行了中国共产党第九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会议原定议程是讨论修改宪法、国民经济计划和战备等问题,为即将召开的四届全国人大作准备。但是,林彪、陈伯达等人为争夺权力进行的宗派活动,打乱了会议的进程。8月31日,毛泽东《我的一点意见》发表后,会议转向对陈伯达的集中揭发批判。会上中央宣布对陈伯达进行审查。1971年9月13日林彪的叛逃堕机,与1970年召开的庐山会议密切相关。

尽管感到十分惊讶,但国人最后还是很沉静的接受了这一事实,今天回过头来看,林彪事件的发生使当年大家产生了很多疑问,更使人们对有关方面的公信力发生动摇,大家至少要想倒几个很关键的问题:林彪作为已经被党章确定为接班人的人为什么要叛逃?他是一贯的反党反毛主席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选定他作为接班人?当然,这些问题在当年的氛围下,是不便也不能公开讨论的,仅仅是一种思考与疑问。

回城之后才感悟到城市中的“阶级斗争为纲”已被发挥到极致,这种极致表现为几乎所有有目的的人都会拾起这根牙慧,用它去砸人。比如单位上的一些当年的造反派,都在清理阶级队伍和一打三反运动中被理抹整顿。这些单位上的造反派不像我们红卫兵,他们当年的造反其实与单位上的恩恩怨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化大革命中他们以造反的面目用打击走资本主义当权派的名义收拾和整治了单位上的领导,现在单位上的这些领导又象还乡团一样回来成为当权派,他们已经不是走资派了,又官复原职成了掌权派了,这时该他们扬眉吐气了,他们在各种运动的名目下,追查这些造反派们当年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各种劣行,有的人甚至被作为“三种人”被清理和整顿。

但风水总是轮流转的,在经过两三年的压制之后,造反派们迎来了他们1974年的翻身机会,由上而下的“批林批孔”运动本质上就是要对这些反攻文化大革命的还乡团进行反击。我工作所在的金牛区商业局,也经历了造反派们以“批林批孔”为名集中起来开会找商业局当权派讨要说法,实际上就是要求分享权力,尽管会议的场面很难看,但一厢情愿的事情总是弄不好的,复出的邓小平在1975年开始的全面整顿,让他们的美梦破碎,还差点受到进一步的理抹。因为我当年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在与这些造反派交流时,总是很善意的提醒他们,形势的变化是很快很复杂的,做事最好多留点余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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