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仁忠:路漫漫,吾将上下求索: 我生活中的繁琐小事(277)

(续)第十七篇 赤橙黄绿青蓝紫——我生活中的繁琐小事

今天是2024年的母亲节,在前边的回忆录中曾经说到我母亲的娘家在郫县三道堰,也就是今天的成都自来水六厂所在地,儿时以及1970年“赖”在成都没下乡时那段时间常去那里玩耍,现在年过古稀回顾起来还是特别有趣。那个时候作为“成都府”的人,根本不知道也不了解乡村农民生活艰苦的具体情况,仅管母亲也打个招呼,让到舅舅家玩耍时要随着他们的习惯,但毕竟城乡两地生活方式和状态相差太大,所以有一些事情现在回忆起来多少有点抱歉。

我母亲是兄妹三人,因为我爷爷太过贫苦,解放初期被评为僱农成份,这个阶级成份比贫农还“好”,因为他更穷更无财产,是实实在在我们党坚定的依靠对象。也正是因为贫苦,我奶奶才上“成都府”给资产阶级的罗家当老妈子,我母亲也跟随我奶奶经常住在罗家玩耍,荣幸的被罗家三兄妹称为“惠姐”,因为我母亲姓张名字为惠兰,我想“惠姐”这个昵称肯定不是我那从未读过书解放前目不识丁的母亲自己取的,一定是成份为资本家但实际上是知识分子的罗家长者让自己几个孩子这样称呼的。当然,也是这位资本家的罗姓长者,把从抗日战争初期从安徽逃难到四川的孤苦伶仃的我的父亲收为学徒,最后牵线让我母亲嫁给了我的父亲,从而有了我们许姓一家人的。

话稍许说远了点,还是回到我母亲的娘家说吧,我爷爷因为太穷,据说是为了讨生活挣钱早年涉水过河时不幸丧身,我母亲有一个大哥也因为家境贫穷去世也早。我母亲有一位小弟,解放初期刚好成年就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到朝鲜去抗美援朝作战,停战后回国了也就基本独自生活没有家,不知怎的他后来神经有点轻微错乱,喜欢大声高歌但所唱又不成曲调,所以按四川人的习惯被众人称为“老讽”。因为这些原因我母亲亲哥亲弟也就是我的亲舅舅与我们几兄妹都没有太多的往来和联系,反而是我母亲的几位表哥也就是我的几位表舅与我们几兄妹的联系比较多,在几位表舅中二舅与么舅来往比较多。

从小我就喜欢到舅舅家里去玩,特别对农田中种植的各种农作物感兴趣,住在舅舅家中也觉得环境很适合我,当然也由此学到了很多关于农村种庄稼种植的知识,这对于我后来下乡当知识青年时很有帮助。经常住的地方是么舅家,他家子女很多也就是我的表兄妹很多,舅妈前后生了十个子女,除了最后一个老十确实因为营养不足是被饿死的外,其余9个表兄妹都很不错。因为很喜欢舅舅家中,有几年就是过春节也是在那里过的,当年农村过春节一个传统的程序就是吃完早饭当然也就是汤圆后,大家都要到三道堰街上去逛耍。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么舅家就很繁忙了,舅母在这一年中为每一个表兄妹都准备有一套新衣服,特别要说明的是这些衣服都是舅妈购买的棉花自己纺纱织布缝纫而成,虽然不及所谓的洋布细腻絲滑,被称为土布的这些衣服在我看来还是很漂亮的,因为还有一些比较小的表弟表妹,舅妈要给他们穿着,所以当大家出门的时候就比较晚了。

到了三道堰街上,可以说是人挤人水泄不通,应该说大年初一一大早周围的农民都湧到街上来了,我这个城里人对这种乡村的大年初一还是颇感兴趣的。街上也有很多卖小零食小玩具的,表兄妹们用他们平时节攒下来的钱也要买点东西享用,毕竟是过年嘛。么舅对我这个城里人是很看重的,他会带着我去街上的茶铺去喝茶,那个场合是农村中人际关系的一个最好的展示,当然在那里的都是男人是各家的一家之主,每当有一个新客迈进茶铺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老茶客都要站起来争着为他给茶钱,开始我不大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后来逐渐明白了,这是农村中社交关系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能有多少人为你给茶钱以及哪些人能接受你的茶钱,能充分展示出你在农村这种男人社会中的地位和支持份量,这之中比较重要的人是茶铺的堂官,也就是那个给茶客掺茶倒水的伙计,他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在每一位新客进茶铺大家都争着给钱的时候,确定是哪一位老茶客为这位新茶客买茶,因为在众多的人争抢着要给新客差钱的时候,最终是由他决定收下哪一位老茶客的茶钱。

在舅舅家玩耍有几件事使我很兴奋,一是每天中午舅妈要煮饭时,她要考虑和决定今天中午吃什么菜,然后让大表哥到自留地中去砍或者收这种菜,这个时候我一定会蹦蹦跳跳的跟着大表哥到地中去看他如何采摘这些新鲜蔬菜。再有一个事情就是看么舅耕田,生产队有一只耕牛是分配给我么舅家饲养和使用,在春耕开始的时候么舅会扛着犁头或者耕耙去耕田。当年农民对土地的养护是很重视的,小春除了要种麦子油菜外,大约有1/3的田是种上苕莱,这种苕菜除了少量食用外,都是到了春耕的时候是通过犁田把它翻入田中,然后放水后用耕耙把它完全的割碎作为田中绿肥。么舅耕田时我总要跟随其后站在田坎上看他操作,他会威风凛凛的吆喝着庞大的耕牛在田中穿梭自如,这个时候在我心目中么舅的形象是很无比高大的。

当然还有一件事是我和几个表哥表弟在夏天暑假的时候,每天中午饭后到就在家旁边的小河中游泳,这条小河实际上是农田的灌溉渠,水的源头实际上是都江堰分流下来的,当年的水可以说是十分的清澈干净,农村人把游泳称为洗澡,与我不同的是我多少总还要穿着一条游泳裤下水,表哥表弟们就没有那么讲究了,都是一道河边就脱光身上的所有衣服光着屁股就下河了。表哥表弟们游泳时也不讲什么姿势,他们都是清一色的用所谓的狗刨沙方式,好像这个姿势也还是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刨泳”。

其实当年舅舅们的家虽然在被称为“金温江银郫县”的郫县三道堰,其实农村的生活还是很贫穷的,而少不更事的我当年确实年龄太小,是不能体会到农村的艰苦的。记得有一天下午我和表兄妹们在房子的林盘中玩耍,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正好幺舅迎面走过来我就给他说舅舅我饿了。舅舅就领着我去了厨房,亲自用面粉给我烙了一个放有糖的煎饼,舅舅是当地比较有名的厨师,在家中都是舅妈下厨他是不会做饭的,但他这次就为我下厨烙了一张很好吃的饼。其实和我一起玩耍的那些表兄妹们一定也很饿了,但舅舅带着我进厨房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跟进来而是去做各人的事情了,当年我还奇怪他们为什么不一起来吃烙饼,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因为贫穷表兄妹们都不会来的,他们即使饿了也只有坚持。

当年农村中的这种贫穷,有两件事情足以见得。一件事是是我的舅妈生了10个孩子,我其实当时很不理解为什么要生这么多,舅妈生孩子都是在家中她自己分娩,不仅不上医院甚至没有请一个人帮忙。当然后来通过了解才逐步知道,这和当年农村人的分配政策有关,当年一个生产队生产的粮食,扣除上缴的公粮之后,余下的就被称为口粮,口粮的分配政策是生产队先确定一个基本口粮的数量,它其实占了口粮的很大的比例,基本口粮是按照人头来分配的,基本口粮分配之后余下的才按照劳动情况也就是你挣的工分来分配。这种粮食的分配办法让农民会多生孩子,因为刚出生的一个小孩子他所分配的基本口粮和成人是一样的,可见政策才是促使人们多生还是少生的关键。

还有一个情况就是我的二舅家,有一个我们称为二姐的表姐,二姐每年春节一过完,就要到城里我们家中住上两三个月,到春耕大忙时才回去挣工分。我们是很喜欢二姐到家中来的,因为每次她来几乎包揽了家中的所有家务事,不仅很听我母亲的话,就是我们这些弟妹们有什么要求她也也有求必应。但是后来我才慢慢知道了,她每次到城里来住上两三个月,其实是家里边没有口粮了,二舅家的家境不如么舅家,每年春节一过就到了青黄不接的日子,二姐这个时候跑到城里边住在孃孃也就是我母亲家,就是为了有一口饱饭吃,这一点对我们生长生活在城里边的人是不可想象的,当然这足以见得当年农村的贫苦,二姐的家还在富裕的郫县,那些更远的更贫穷的山区,农民的生活状况就一定更艰难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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