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阿奎泰尔梅正好遇上一个当地的节日。城里来了很多外地的商贩，连续摆摊几天，穿城的一条街成了小摊贩的天下。平时没什么人的小城一下热闹了很多。
我好奇他们都卖些什么。美国这类摆摊的各地都有，每年重复，一般就是几类：县郡州集市（county fair，state fair）、艺术节、古董车展、枪展、各类文化民俗节等。艺术节就是各类艺术家和工匠摆摊卖自己的艺术品和手工艺品。各种水平和风格的东西都有。古董车展大多数是些保存得很好或者翻新后的老车。感兴趣修复和重建老车的人在那里能遇到很多同道。其它的场合除了和主题相关的摊和活动，基本都是买吃的。县郡州的集市一般都在当地会展中心，会从外地来很多大型的游乐设施，适合大人小孩的都有。然后有不少当地农场带很多猪牛马等动物来，很吸引小孩子。除了传统工艺品比如皮革玻璃等，其它也是各类吃食。
我在我们州集市上印象最深是“大象耳朵”。其实就是一大片发过的面油炸以后撒上肉桂粉和糖粉。又香又甜。名字和味道对小孩子很有吸引力。还有就是烟熏火鸡腿，巨大且硬，保证你啃半天都啃不完。看见很多人抓在手上一边逛一边傻啃，很无拘无束的样子。其它也就是各类热狗汉堡三明治。四川人肯定觉得比各式夹肉夹凉粉的四川锅盔差远了。但老美就喜欢。在美国这些集市上我只偶尔在一些艺术节和文化节上看到点衣服。但衣服都不是真正的主题，而是作为艺术品或者展示的民族服饰顺便卖给感兴趣的人玩玩。
这意大利小镇摆摊则非常像中国那种的摆摊，吃的当然不少，但主要是各类便宜的衣服、化妆品、日用品、玩具、小电器、小家具等，什么都可能有。想想这种地方是中老年人多，周围地区也大都是农民、工人。这些东西也很自然。要时髦的东西不会到这种场合，还是要去传统的店铺。这些摆摊的都是各地游走，一个地方结束了又去下一个城市。我东走走西看看，感觉就像以前在中国转集市一样。
集市上人很多，但看热闹的为主。吃东西的绝对比买其它东西的人多。不过我没有看到中餐摆摊的。在美国这种场合绝对少不了中餐的。现在虽然欧美都开放了，中国还在清零，所以我特意看了一下中国产品多不多。我觉得这些场合应该都是义乌小商品的对象。我看到当地的有一些手工艺品和服装。其它小电器衣服皮带产地中国的有，其它国家的也有。儿童玩具中国的多一些。有些帽子一看就是中国的。欧洲人穿衣服和美国人差别很大。很大程度可能和夏天用空调的不同有关。这里的女人穿裙子的很多。美国穿裙子的很少。
当然，哪里都少不了吃的。城里的餐馆那几天基本都把桌椅放到了大街上。这些外地来的餐车也有摆座椅的。和我想的不一样，这些卖吃食的车摊基本都是卖三明治和烧烤的，而不是披萨饼和面食。而且大多有几条烤猪放在那里做招牌。说老实话烤猪三明治没有他们的肉肠三明治或者披萨有味。但是我看很多意大利人买，也许是方便。
周六下午正躲在酒店房间里吹空调，听到外面有管乐声。最初以为是夏令营的学生在练习。后来觉得不大对，而且人声嘈杂起来。出来一看，原来是天主教的圣体游行。这个小城市看来虔诚的人不少。大教堂每天早上都开放。我从教堂旁边绕过去后面的山上，路过时都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唱诗声。每天傍晚教堂也开放。大部分的人都是中老年人。
有朋友问有没有年轻人。有，但是不多。朋友大概是关心西方社会的宗教传统在现代社会各方面的冲击下是不是还能传承下去。对美国意大利这一类国家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甚至致命的问题。因为西方社会整个思想和社会体系都是建立在宗教的基础上的，不同宗教包含的伦理道德贯穿了不同社会的所有方面。一旦宗教退出，这些国家将会是完全不同的国家。所以这个问题很自然。
其实多年来宗教在社会生活中的退化已经是一个持续的趋势。美国民调机构和智库皮亚研究中心2021年12月报告现在美国10个人里面有3个不属于任何宗教。下面的图还显示了信基督教的人数从2007年的78%降到了2021年的63%。而其它宗教人口变化不大。
同一个报告里也显示美国成人每天祷告的人数也在下降。
和教堂有关的数据，2021年初盖洛普的一项调查显示，仅有47%的美国成年人表示他们属于特定的教堂或者清真寺。盖洛普这个调查已经持续了80几年。近年来所有的年龄段的人都有远离宗教信仰的趋势，和上面皮亚研究中心的趋势一致。但这是第一次掉下50%。这次调查的具体数字虽然包含有一定疫情的因素，但是总趋势和以前是吻合的。当然，不属于特定教堂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不信教的人。他们只是不参加日常宗教方面的活动。皮亚研究中心的数据也说明这一点。
盖洛普的报告虽然显示最近的20几年来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几乎增加了一倍，但这主要和人口结构的变化有关，比如移民，而不是对宗教的不满。即使这样，婴儿潮以前出生的将近70%的人，婴儿潮期间出生的将近60%的人，50%的X一代，36%的千禧一代都说自己属于特定的教堂或者清真寺。所以到目前，美国仍然还是一个宗教国家。皮亚研究中心的报告也证实，四分之一的美国人每周都会参加宗教活动。
其实这个趋势并不让人诧异。现代社会的环境比以前复杂很多。影响每一个人生活家庭事业兴趣的因素也越来越多。每一个人的心智和精力肯定是越来越被分散。和外界的交流越多，和自身的交流就会减少。人们在宗教上的投入自然会相对被淡化。
我们这些在国内受过基础教育的人，对宗教态度和认识又常常和其它背景的人非常不同。比如我们从小被教育的一个极简叙事就是“宗教是愚昧的产物，会禁锢和阻扰科学的产生和发展”。这种叙事已经包含了宗教和科学互不相容的假设。在这种假设下，人们自然会认为：如果接受了高等教育和现代科学的影响，那就不会再信奉宗教。这大概是为什么很多中国人热衷讨论牛顿爱因斯坦这种人还信奉上帝的原因。其实这种思维里面蕴含的逻辑推理过程和结果也依存于基本叙事。如果改变基本叙事，例如接受宗教和科学并非是完全对立的观念，就可能产生不同的逻辑推理过程和结果。事实上，100年前就有数学家论证现代自然科学是在基督教的基础上滋养发展出来的，没有基督教就没有现代科学；）
有意思的是，皮亚研究中心2015年的一个调查报告显示，几乎60%的美国人认为科学和宗教有矛盾。但是将近40%的人认为自己的信仰和科学不矛盾，有矛盾的是别人😁
不过，西方宗教，特别是基督教，面对自然科学的挑战已经几百年不倒。现代教育、现代科学和宗教并存不会在短期内消失。比如我这些照片里的信众以中老年人为主，但是他们也都年轻过，大多也像受过现代教育或者现代科技的影响，并不是一群完全闭塞未知的老古董。记得我刚出国的时候就和老美同学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已经出现年青人不热衷于宗教活动了。现在看看这些中老年人，应该在我的年龄段上下，是我的同代人。我想这些人里面很有可能有当年并不怎么出现在教堂里的年轻人。
宗教在西方社会还会有很长时间拥有大量的追随者。一个很大的因素是因为宗教是很多西方人生活里自然的一部分。当初我和一个美国同学聊到他的信仰时他就说，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是不是真的有上帝有耶稣，这世界究竟是怎么来的。他就是习惯了上帝是他的一部分。在教堂在特殊的场合他会很虔诚。但平时他并不会多去想上帝，也几乎不去教堂，可是他做事的价值判断却很自然的有信仰的烙印。
美国的教堂非常多。在我家开车5分钟的范围内大大小小的教堂就有20几个。这些教堂除了做礼拜以外，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办托儿所和幼稚园。另外还有教会学校。这些幼稚园和学校收费和其它学校都差不多，教会成员还有优惠。所以有很大一部分的美国人从小不仅受家庭的影响，还有教会学校的教育。宗教信仰自然从小就烙在了血液里。他们的信仰不是想清楚了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上帝后的选择，而是文化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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