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联记忆之一: 学校乱况

大约是在六六年五或六月份的一天,我校全体师生集中在成都四中(现石室中学)操场听取广播讲话。讲话人是刘、周和邓。他们都做了检讨,口径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撤销学校的工作组(我们中学当时好像没有这么回事儿),依靠师生自己起来闹革命。

从那以后,好像学校开始出现了大字报。那水平就全是标语口号,加上!,叉号和?。

我们十五中在南郊建国巷,离武侯祠(南郊公园)很近。四九以前是建国中学,由刘文辉举办的。

文革一开始,社会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批斗、抄家、打人,一股恐怖的气氛一下子笼罩下来。南郊公园里的刘湘墓就是我校的红卫兵抄翻的。刘湘的遗体完全遗失,其余陪葬物品不知所终。我则日日惶恐那随时可能降临的厄运,因为黑五类嘛。抄家不会降临,因为家徒四壁,租屋而居。但挨打和挨斗则是不可描述的威胁。因为是被革命对象,因此对学校的革命情况基本无知,那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我校周边有几个大单位:交通厅、农业厅、化研所、体育学院、空字028部队和西藏川办。它们的子弟基本都读十五中,因此,有一定数量的干部子弟和比较多的知识分子子弟。

很快,学校就意外的平静下来。在批斗过一下学校领导和个别老教师之后,师生们都各自回家了。一时间,校园里人气锐减,什么时候成立了革委会,哪些人是革委会成员我是全然不知。但是还是几乎每天都要去一下那极其不想去而又不得不去的“学校”。

我所在的班,由于好学的人比较多,平常大家相处很好,此时这种友谊成为了自己强大的精神支撑,被孤立的感觉在小环境里并不明显。

我相好的同学,家庭其实几乎都是麻偏红的。我们之间的来往虽然有所减少,还是比较频繁地在交往。我们仍然会讨论彼此的见闻,甚至约起到大学去看看大字报什么的。

八月,学校的情况出现巨变。三十日下午,我和一些同学在川大看大字报,突然一位同学气踹吁吁跑来告诉大家,学校出事了!开始斗学生了!一班的一位很漂亮的女生,因为家庭出身原因被斗被打,甚至脸上被泼墨水……要求我们明天回校。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大家很快各自回家。我此时是心被突然掏空的感觉,一生中最恐怖的情绪袭来,现在也忘记是如何回到家的。

八月三十一日上午,我班教室挤满了人,有许多外班的、其它年级的人层层叠叠。教室的一角,地板都压塌了。我是首先被要求站在中间的人,接着陆续又出来了几位。批判和揭发一一展开,有女同学声泪俱下控诉我没有尽心尽力帮助工农子弟提高学习成绩……对我的指控居然仅此而已!此时,室外雷雨交加好像在给批斗者助威,也好像在为我鸣不平呢。散场后无精打采地走出教室,一位好友站在路上过来握住我的手说“我相信你”,此时的我才泪眼模糊了!

现在回看,我一生因为此次的极度恐惧捶打,好像再没有什么能令我恐惧的了。此后,又有少数班级斗了学生。几天过去一切又归于平静,学校几乎没有什么人出现了!

2021.6.8.

章光祖:大串联记忆

1人评论了“大串联记忆之一: 学校乱况”

  1. 很有意思的被批斗😂我们同学里亲身经历了被批斗的应该不多。现在说起来是苦笑不得,但是当时的心里压力肯定是很大的很惶恐的。现在的年轻人体会不到那时候被划在革命的对立面意味什么。希望他们也不会再有类似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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