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病房】这些愤怒的鸟儿(3)

一边,16床内二个打扮时尚的女儿,一个抖着深褐色的高靴正在发难,“你们护士就是给了过量的止痛剂,才使母亲昏昏欲睡,肚痛难忍。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止痛药说是配合物理治疗,这理疗师下午才来,我把你们的过失行为从急诊室开始全都记录下来了,我们会在法庭上见。”

那边臂上挎着价格不菲的淡黄和银灰香槟色包包女儿也开腔了,“对,母亲每晚吃睡眠药,今晚为什么不给?”

“不是说您母亲很嗜睡,服了太多的止痛药,再给镇静药不恰当吧。”床位护士丅不紧不慢地答道。

“那是两回事,睡眠药她是吃惯的,你必须要给。再看看,母亲的腿应该用两个枕头抬高,现在怎么只搁在一个枕头上?”那个抖腿的女儿又帮腔道。

护士转头一看,另一个枕头正坐在她老爸的屁股底下。

半夜时份,两个打扮的人模人样的女子,离开病房时还在骂骂咧咧,警告护士,“我妈不讲英语,你们必须要用翻译。任何沟通不良都要找医院算帐。”我院早有策略,对于任何LEP(Limited English proficiency)都有24小时各种语言电话或视频翻译。

女人,当你长得漂亮打扮时髦时,可不可以外表与大脑融合一下,并留一点口德,千万别把自己的人设全搞塌了,这是一个护士对你在病房里表现小小的请求。

那个徒有其表的儿子,在我答应给主治医生留言所有的他的疑虑,并建议医生由我院的感染科医生来看病人后,他突然对我说,“我会说中文,我到台湾学过二年中文。”Holy moly!他的中文还真流利。幸亏我忍耐了,没用中文骂人“脑震荡的猪”,不过,吓得我腿都软了。

等我再去查房时,高高的帅气的儿子睡在躺椅上打着呼噜,不会说英语的老父干巴巴地坐在椅子上,这一家多么“敬老爱幼,童叟无欺”啊。

凌晨时分7床收了一个37岁上消化道出血的酒鬼。一身酒气的他血液酒精浓度高到343mg/100ml,恶心呕吐,明显肌群失调,表情呆僵,居然还能含糊说话。一手输着Banana bag(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的补液)一手挂着Protonix(降低胃酸分泌,防止消化道出血)。他不断烦躁地打铃,口口声声口干要喝水,医生的医嘱写着NPO(Nothing by mouth )禁食禁水。我去跟他解释,NPO是要预防吸入性肺炎,让出血的胃肠道休息;但你的静脉正在接受补液不会引起脱水。他听后火冒三丈,“滚去房间去。”

我离开病房不久,他又打铃并伴着一阵狂笑。原来,他用小便的尿壶去接洗手盆的水,并一饮而尽,现在正为自己行动得意着。病房的员工都被他的创举惊呆了,我在病房工作几十年,这么“高智商”的病人,还是头一回打交道。现在必须安排1:1sitter 在床边看着他,以防他伟大的创举重演。

这个班上当然还经历了好的、坏的很多事,已无力喋喋不休了。

早晨,跨出病房迎着洛杉矶刺眼的阳光,头脑猛然清醒,病房的Charge职责是什么?不用发药,不用给病人洗脸擦屁股,但是必须要耐心,要聆听,要协调,要沟通,要忍受,要克制,要当机立断,但千万不能以牙还牙。

唉,现代人怎么了?容易心烦意躁,个个如愤怒的小鸟,在病房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愤怒和悲哀一样,也是一种软弱。”我在古希腊哲学家马可·奥勒利乌斯的名言中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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