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解放后一直在辽宁农具厂上班,那是个一万多人的全民企业,有自己的医院和疗养院。困难时期,姥爷身体不好,就被厂子的医生安排去疗养。疗养院的伙食比在家好,早晨俩馒头,晚上俩馒头,中午三个馒头。每周姥爷都能攒十几个馒头,因为乘有轨电车去母亲所在的和平商场比较方便,姥爷的馒头就总是送到母亲单位。与母亲坐对面桌的是个男同志,看我姥爷带着一筐馒头就口水直流,肚子咕咕叫,于是对我姥爷特别殷勤。姥爷一看就知道他是看馒头馋的,就送给他两个。第二天,他上班时对我母亲说,那俩馒头进我肚子就像两颗枣,我都没来得及品味啊。肚里没油水的时候,只吃粮食就感觉总是吃不饱,我插队的时候对此深有体会。
那个年代,没人不挨饿,最严重的时候,母亲说她的腿都饿浮肿了。因为没有菜,连过去随手扔掉的白菜帮子都是好东西了。六一年秋天的一天夜里,家里晾在窗外的一颗大白菜被风给吹落楼下,母亲听到动静赶紧起来查看,发现白菜掉到楼下就急急慌慌往楼下跑,一不小心下楼梯时脚被崴的脱了臼,母亲一看自己的脚歪到一边了,一股激劲自己一使劲又给扭了回来。一向怕疼的母亲后来给我们多次讲这个事,说她当时 就想着那颗大白菜了,顾不得疼了,要是平时说啥也不敢自己扭那个看着吓人的脚。
困难时期,除了粮食供应没有中断外,其它副食几乎没有,连白菜大萝卜这些平常不稀罕的菜也都凭票供应,还经常断货。我想,东北地区没听说有饿死人的事,大概就和定量没断有关,东北农村比关内也是容易活人的。母亲还记得有一个农民来沈阳卖大萝卜,刚一打开口袋就被人一抢而光,平时几分钱的萝卜那时都能卖一块钱。据奶奶讲,沈阳农村比城里要稍微好过点,还有余粮卖给城里人。奶奶在最困难的时候,为了喂我大弟弟,曾去乡下买了十斤高价大米,母亲说是一块钱一斤买的。这十斤大米后来都熬成米汤给弟弟当奶喝了。
沈阳困难时期没有听说谁饿死,我向母亲多次询问过是否有饿死的,母亲说,没听说谁饿死了,但大家都挨饿是真的。我们家的亲戚朋友包括乡下的亲戚都没有饿死的,饿死人的事都在关内一些省市,这从逃荒的都是关内来的可以看的出来。虽然没人饿死,可母亲单位一个保卫干部困难时期结束后却被撑死了。这个保卫干部是部队转业的,那天和战友高高兴兴在家里喝酒吃牛肉馅饺子,没想到吃多了,长期挨饿的肚子被牛肉馅饺子撑的胃穿了孔,早晨起来他老婆发现后,急忙送到医院,可是为时已晚。
困难时期结束后,国家又号召买爱国肉,猪肉突然就供应充足了。买爱国肉的事我还记得,大概是六四年。每家每户都响应号召买那种冷冻的爱国猪肉。我记得是连骨带皮的猪肉是五毛九分一斤,我还记得父亲一次买了十斤,是我小时候见到最多的一次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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